上午11点钟,座谈会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代表们陆续离开了法院,但乔振邦和柳亚龙却被秦怀远留了下来。
其实,秦怀远只是让乔振邦留下来,但柳亚龙担心乔振邦再闹出乱子不好收场,便主动留了下来。
秦怀远当着乔振邦的面给陈默雷打电话,听到腾房行动快结束了,他便对陈默雷说,柳总陪着乔总在会议室等你,人我交给你了,案件的具体情况你负责跟他解释说明一下。
秦怀远还有个小型的案件调度会要开,跟柳亚龙和乔振邦道了个别,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秦怀远想想今天座谈会上的场景,再想想陈默雷的脾气,有些不太放心,便给陈默雷打电话,叮嘱他跟乔振邦谈话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分寸,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跟对方硬顶起来。
陈默雷听得烦了,说:“行了!学长,执行工作干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我没见过,还点事用得着你嘱咐吗?行了,我到会议室门口了,不说了,先挂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虽然陈默雷这么说,但秦怀远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生怕会出什么状况。
会议室里,乔振邦正站在窗前,跟柳亚龙发着牢骚:“永昌公司的案子要是还执行不动的话,我们公司就要黄了,我那辆q7就要换成qq了!”
柳亚龙叹了一声,说:“不是我说你,你那就是臭显摆。东州那么多4s店、那么多车,你说你干嘛非得选q7呀?”
“我不显摆能行吗?”乔振邦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们公司是干贸易的,车子就是公司的门面。我不卖好车贵车,怎么撑得起公司的门面?”
柳亚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撑着?你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么!要我说,你还不如趁早把你那辆q7给卖了,好歹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缓解一下公司的危机。”
乔振邦苦笑一声:“卖了?你说的轻巧,我要是把车卖了,我们公司的财务危机就彻底暴漏了,就更没人肯跟我们做生意了,那样的话,公司就只有倒闭的份儿了。”
只听吱的一声门开了,陈默雷走了进来:“两位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投入。”
柳亚龙怕乔振邦说话不中听,没等他开口,便抢着说:“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一聊。”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在聊什么。”陈默雷走到两人跟前,和颜悦色地说:“其实,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你们的难处我也知道。说实话,是我们的执行工作的确做得不够好,我们还要认真反思呀。”
“不不不。”柳亚龙连忙说:“陈局长,你们的难处我是知道的。说起来,这也怪我,是我没把你们的难处跟乔总说明白,才造成了今天的误会。”
陈默雷请柳亚龙和乔振邦坐下,然后,接着说:“谢谢柳总对我们工作的理解。不过说实话,永昌公司的案子不是我们不尽心尽力,而是这个案子的确不好办!
自从进入执行程序以来,我们就一个接一个地碰钉子。
最初,我们怀疑廖文昌有钢材藏在外面、没有入库,于是,我们就先从采购渠道查起。
我们经过调查发现,永昌公司所有的钢材都入了库,但去年夏天有一批钢材被人拉走了。
采购经理说,是被齐江市的荣达铸模有限公司借走了,还是廖文昌亲自打的招呼。
可我们去荣达公司调查的时候,发现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所以事实上,应该是廖文昌雇人监守自盗。
后来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那批钢材的藏匿地点时,结果钢材已经被卖掉了。
我们听说廖文昌炒过房子,于是,我们又调查了他名下的所有房产,包括抵账房。结果他手里的房产早就抛出去了。”
回想那些难忘的经历,他不禁感慨起来:“因为我们查不到廖文昌的任何隐匿财产,没办法,我们只好把工作重点放在找人上。
为了找到廖文昌,我们的干警不知道蹲了多少次点,搞了多少次突袭,结果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今年8月底,我们通过情报员发现廖文昌的行踪,于是一路跟踪去了齐江。我们发现廖文昌在齐江市经营防盗门,本来我们打算连人带物一块带回东州,结果遇到了暴力威胁,硬是让人拿着菜刀赶了出来,等我们联系当地派出所再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溜之大吉了。
今年11月初,廖文昌总算是被抓住了,可这个人精得很,不仅不肯交代财产下落,还伪造证据企图蒙混过关。
这些事,庭审的时候你们8家债权公司的代表都到场旁听了,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说了这么多,不是向你们诉苦,而是想告诉你,其实不管这个案子有多难多复杂,我们从来都没放弃过,也从来都没撒手不管。”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另外,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廖文昌跟谷少康串通伪造借条的事,相信你们也知道了,可你们知道这事谷少康为什么会承认吗?那是因为我在背后支的招。否则的话,那个刑事案子最终是什么结果,还不一定呢。”
“什么?”乔振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雷:“是……是陈局长您支的招?”
话说到这里,陈默雷也没有必要瞒着了,于是,他把背后的事实和盘托出了。
柳亚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伸出大拇指:“高,陈局长您这招实在是太高了!”
陈默雷苦笑一声,眼里透出一丝少有的委屈:“我今天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不是给自己找借口,更不是推卸责任,只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理解一下我们的干警。
不要拿不到钱,就认为我们在消极怠工,认为我们没把你们的案子当回事。
事实上,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只是这些工作你们看不到而已。”
“对对对,大家都要相互理解嘛。”柳亚龙忙接过陈默雷的茬,打圆场说:“执行干警们不容易,我们经营企业也不容易,有什么话说明白就是了,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都能相互理解嘛。”
说着,他轻轻踢了乔振邦一下,让乔振邦赶紧说句好话。
乔振邦听到这些,再想想法务经理跟他说的那些庭审细节,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错怪陈默雷、错怪执行干警们了。
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陈局长,我还有个问题。
廖文昌出去躲债的时候,他老婆信丽丽是跟他一块跑的。他俩是两口子,廖文昌隐匿了多少财产,信丽丽肯定知道,而且肯定也参与了。
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只抓了廖文昌,却没抓信丽丽?
据我所知,信丽丽的父母身体都好得很,还用不着信丽丽床前尽孝,你们完可以把信丽丽也抓起来嘛。
她养尊处优惯了,说不定把她关起来,她吃点苦头,就什么都说了呢。
可你们呢?你们不但没抓她,反而连司法拘留都没有,这个有点说不过去吧。”
陈默雷点了点头,说:“乔总说的没错,信丽丽的确有嫌疑,这一点我们不是没考虑过,但我们正是经过考虑,才决定暂时不动她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是被执行人,我们不能直接调查她,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参与了隐匿财产,最多只有谷少康的证词。在这种情况,她肯定什么都不会承认。
所以,我们只是让公安机关对她进行了例行讯问。
另外更重要的是,留她在外面还有用处。
你们也知道,廖文昌父母早亡,信丽丽父母也年纪大了,如果说信丽丽知道廖文昌隐匿财产的下落,廖文昌入狱以后,那些隐匿的财产最有可能的就是交给她去管理,那样的话,我们就还有机会查到财产的线索。
可如果把她也抓起来的话,财产就没人管理了,到时候恐怕我们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乔振邦似乎是听明白了:“陈局长,您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陈默雷说:“其实在拒执罪的侦查阶段,公安机关也曾经把信丽丽列为犯罪嫌疑人,也查询过她的银行账户,可结果她账户的余额却只是个位数。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她已经早早防着我们了。
所以说,跟这种聪明人斗,着急是没有用的。”
乔振邦更关心什么时候能见到执行款,说:“那,这个案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企业要维持运转,还要给员工发工资。就这么等下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呀!”
陈默雷想了一下,说:“乔总,你们公司的情况我也知道。这样吧,永昌公司案原本是执行一庭的案子。如果乔总信得过我,这个案子就交给我的执行团队来办,有情况有意见,乔总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另外,还有扣押的那批防盗门,我出面跟其他债权公司谈一谈,等变现以后,先拿给你们公司救急。
您看,这样行不行呀?”
乔振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局长,我没听错吧,这都是真的?”
陈默雷笑了笑:“怎么,难道乔总还信不过我?”
乔振邦的脸立刻舒展开了,连连点头:“信得过,信得过。如果我连您陈局长都信不过,我还能信得过谁?”
谈话结束时,已经是将近一点钟了。
下午一上班,秦怀远就找陈默雷,问他跟乔振邦谈的怎么样,当他得知陈默雷决定亲自执行永昌公司一案时,气的指着陈默雷的鼻子说:“你可真行,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做主了!”
“你生什么气嘛。”陈默雷解释说:“现在不是鼓励院庭长带头办案么,越是疑难复杂的案子,院庭长越应该起带头作用。永昌的案子是大案要案,由我的团队负责执行,不是正符合院庭长带头办案的要求吗?”
“你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秦怀远毫不客气地说:“永昌公司案的执行难度,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关起门来说,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执行到现在这个程度了。
到时候如果真是这个结果,债权公司会怎么想?连你这个执行局长都束手无策了,他们会怎么看我们东州法院?你这么意气用事,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们该怎么收场?”
陈默雷不认为自己是意气用事,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我已经给乔振邦打过预防针了,他也知道,他们的债权已经不可能完兑现了。所以说,对于执行的最终成果,他是有思想准备的。
再说了,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我都参与了,情况也比较了解,我也想有个善始善终。
还有,由我的团队负责永昌的案子,也足以显示我们对案子的重视程度,那些债权公司的老板们也就不会说我们消极执行了。”
生气归生气,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让陈默雷把刚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吧,否则还怎么维护司法的权威?
没办法,秦怀远只好同意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他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和关怀:“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别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陈默雷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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