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在这种非法交易的背后,后者是不可能存在的,从这一点上,或许能找到突破口,只是这个突破口在哪儿,现在还不得而知。
陈默雷看了看表,已经快1点钟了,下午他还要去党校继续上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低声对刘明浩说:“等孔尚武回来,你们先给他做笔录吧。他怎么说,你们就怎么记。不用再跟他纠缠了。”交代完后,他就离开了。
赶往党校的路上,陈默雷在想:当初廖文昌被抓的时候,对买卖被查封装载车的事坚决否认,还说装载车买卖合同上的字压根儿就不是他签的,那个时候,他手里没有证据,不能把廖文昌怎么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不仅有了于焕金和栾大伟这两个参与买卖人员的笔录,还有了拆除装载车定位系统的修车厂老板郭宝路的笔录。三份笔录都指向了廖文昌,这下廖文昌该不会抵赖了吧。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陈默雷的思绪,是孔尚武打来的。他找出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陈局,你到底怎么想的?”孔尚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难道就这么算了?难道你相信于焕金说的是实话?”
以往,像于焕金这种撒谎胡说的情况常常发生在被执行人身上,有些被执行人不好对付,如果跟他耗下去,被执行人有可能会服软。
可这个于焕金不一样,他背后不仅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还有魏从冰市长专门为他打招呼,所以,于焕金肯定会毫无畏忌,肯定会死磕到底。但是,这种情况又不能跟孔尚武明说。
陈默雷想了一下,说:“你今天要是能从他嘴里问出实话来,这个执行局长的位子我让给你来坐。”
孔尚武不说话了,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默雷继续说:“等做完笔录,先让于焕金回去吧。他既然敢来投案,应该也不会再跑了。还有,明天你和刘明浩再辛苦一趟,去趟渤海监狱,给廖文昌也记份笔录,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孔尚武嗯了一声:“那……谭文明呢?于焕金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谭文明是他的老板,是岩山煤矿的实际控制人,按理说也有嫌疑,我们是不是应该传唤谭文明?”
陈默雷听得出来,孔尚武的语气有些犹豫,他应该是也想到了,谭文明肯定也不会说实话。不过,这倒的确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陈默雷想了想,说:“也好,反正早晚都要正面接触。不过谭文明的身份不是被执行人,而且我们也没有指向他的直接证据,所以对他不能进行传唤。
这样吧,先以证人的名义通知他到法院协助调查。这样,就算他闹到高官会,我们也能交代过去。
至于通知他到院的时间,就定在明天以后吧,明天我的脱产培训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亲自会会他。
还有,如果他拒不配合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应对。”
孔尚武应了一声:“明白。那明天我们先去找廖文昌,然后再去找谭文明。”
次日一早,孔尚武和刘明浩便去了渤海监狱。
令人意外的是,在证据面前,廖文昌虽然承认了买卖被查封装载车的事,但他的供述却跟于焕金的供述惊人的一致,除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间记不清了,其他的几乎完吻合,甚至装载车被于焕金压价的数额都能对得上。
孔尚武特意跟狱警确认了一下,最近一周都没人来探视或者会见过廖文昌,所以应该不存在串供的可能。
难道是两人碰巧想到一块儿去了?可这种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巧合到让人不得不生疑。但是,法律是用证据说话的,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廖文昌在撒谎。
没办法,两人只好也跟对待于焕金一样,廖文昌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记。
中午的时候,孔尚武给陈默雷打电话,汇报去渤海监狱见廖文昌的情况。
陈默雷乍一听也有些懵,但仔细回忆了一下,立刻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今年6月初,他带队去岩山煤矿追回那三辆装载车那天,于焕金直到晚上9点多才赶回煤矿。现在看来,在那个时间段,于焕金应该不止是去准备装载车买卖合同去了,他应该也想到了那笔买卖将来可能有败露的一天,所以,就提前跟廖文昌商议好了说辞。
当然,这一切肯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的,因为利用职务侵占多少财产会触碰职务侵占罪的红线,于焕金和廖文昌即便再聪明,也很难考虑到这么专业的问题,也只有专业的思维,才会想到如此专业的应对方案和备用方案。
孔尚武想想也是,这是最有可能也最合理的解释了。
挂断电话后,陈默雷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廖文昌似乎是在有意保护牵线搭桥的人,否则他为什么跟于焕金一样决口不提他人,那样做不是反而更能争取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吗?
陈默雷一时找不到答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于焕金和廖文昌都不会轻易改变供词。
下午,孔尚武和刘明浩又去了金石集团。
以前两人只是从外面看过金石集团的独栋大楼,这次是两人第一次进入金石集团内部。
金石集团的一楼迎门厅宽大气派,设有专门的接待前台。
前台接待员是一个相貌端庄的小姑娘,一听来的两个人是法院的、来找谭文明,先是一怔,然后说董事长谭文明正在会见一位很重要的合作伙伴,请两人稍等。
接待员把两人带到迎门厅西侧的休息区,说是去通报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带着标准的微笑说:“很抱歉,谭总要过一小时才能抽出空来,请两位耐心等候一下。”
孔尚武一听就来气:“你们谭总好大的架子呀!难道我们执行公务还要看他有没有空?这是什么道理?我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说着就要硬闯董事长办公室。
“两位请不要为难我好吗?”接待员见孔尚武这架势立刻慌了,忙拦着他央求说:“我们谭总脾气不好。你们硬闯的话,谭总会怪罪我的,有可能我的工作就没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求求你们,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好吗?”
孔尚武一下子犹豫了,听小姑娘的语气,这种事谭文明未必做不出来,如果因此害小姑娘丢了工作,那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么。
他心想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便答应再等等。
接待员仿佛躲过一次多大的劫难一般,向孔尚武和刘明浩连连道谢,还给两人端了红茶过来。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但走出来的不是谭文明,而是周磊。
周磊是出来送替谭文明送客的,他和客人有说有笑,仿佛孔尚武和刘明浩压根儿就不存在。
送走客人后,周磊才闲庭信步般走到孔尚武和刘明浩跟前,礼节性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孔尚武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公司这是什么规矩?员工不执行老板的命令就要开除,这可是违反劳动法的。你好歹也是学法律的,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周磊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慈不掌兵呀。公司大了,没有强有力的执行力,是很难管理的……噢,咱们不说这个了,谭总已经在里面恭候两位了,请!”说着,引着两人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一进到董事长办公室,孔尚武和刘明浩就感觉到不受欢迎的气氛,让他俩很不自在。
谭文明坐在老板椅上,朝孔尚武和刘明浩瞥了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两位来到鄙公司,有何贵干呀?”
“贵干不敢当。”孔尚武从公文包里掏出通知书和送达回证,郑重其事地放在谭文明的办公桌上,说:“是你的手下于焕金的案子,需要谭总到法院走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谭文明拿起通知书看了一眼,然后随意丢在桌子上:“通知我去法院?我好歹也是个企业家,还省人大代表,你们让我去法院我就去,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孔尚武冷笑一声:“谭总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谭文明慢慢抬起头来:“这位同志,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呀?”
孔尚武懒得跟他废话,说:“去了,你就明白了。”
谭文明往老板椅上一躺,双手抱在胸前,用带着挑衅的语气说:“如果我不想去呢?”
孔尚武毫不客气地说:“谭总,你是省人大代表不假,但我有必要提醒一下,只有拘留人大代表才需要经过人大或者高官会的批准,通知人大代表到法院协助调查是不需要这一道程序的。
当然,如果谭总不担心于焕金的案子传出去,会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的话,我们也可以在你们公司现场办公。”
孔尚武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点上,目前于焕金的情况只有极少数的公司高层知道,如果执行局的人来公司调查这个案子,恐怕不仅会纸里包不住火,还可能引起很多猜测。
这一点谭文明能想得到,但他还是不想屈从,他轻叹一声,缓缓地站起来:“清楚是清清楚,可是不巧的很呀,最近我要出差考察一个项目,得离开东州几天,至于哪天回来,还说不定。
如果到时候我没赶回来、没去法院的话,我在这里先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了。”说着,微微地鞠了一躬,但态度明显傲慢的很。
孔尚武冷眼看着谭文明:“这么说,谭总是不打算配合我们了?”
谭文明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这个真不好说呀。最近实在太忙了,身不由已呀。请你们多多理解吧。”
“谭总,这可不是理由!”孔尚武当即不留情面地反驳说:“大家都忙,如果忙可以当做正当理由的话,任何人都可以拒不到庭,都可以拒不配合调查,那我们的案子还怎么办?谭总,你不会觉得自己是省人大代表,就可以拥有超越法律的特权吧?”
谭文明被怼的心里很不爽,但脸上仍然保持着镇定:“当然不会,人大代表应当模范地遵守法律嘛。可公司毕竟有一大帮子人需要养活呢,我出去考察项目,是为了公司,也是为了他们嘛,再说了,我也没说一定就回不来嘛……”
“这个问题你就不要讨价还价了。”孔尚武强行打断谭文明的话,说:“通知书我们已经送到了,该怎么做谭总应该清楚。
如果到时候谭总还是拒不配合的话,我们就把通知书贴到你公司的门口,让你的员工们看看,也让你的生意伙伴看看,你谭文明谭总到底是不是一个模范地遵守法律的人大代表。”
说着,从桌面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递到谭文明跟前:“签与不签,请谭总考虑清楚。”
谭文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笔,在送达回证上签了名。
孔尚武拿过送达回证看了看,点了点头:“好了,既然通知书已经送达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收起送达回证,便和刘明浩离开了。
屋里只剩谭文明和周磊两个人。
站在一旁的周磊看谭文明一直默不作声,便问:“谭总,您还好吧?”
谭文明还在望着门口的方向,仿佛受到奇耻大辱一般,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怒火:连市长都跟他客客气气的,把他当座上宾,这两个小小的执行干警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对他出言不逊!
突然,他抓起桌面上的老板杯,猛地往门上摔去:“流氓!”
周磊被谭文明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谭文明,半天没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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