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兰州,漠甘行省的重镇,长安与安西之间的重镇是必经之路。正因如此,南宫旭一直在给昭宁出主意把这兰州知县收入麾下。
昭宁苦笑,现如今自己是被“流放”出长安,一无所有,哪有什么资本来干这种事。
可是仔细一想,自己既然出了长安,便是鱼入大海。现在昭宁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太子大自己那么多岁,根基牢固。自己也应该培养势力,无论如何,也该尝试一番。何况申国公也来信叫自己大胆去干。虽然昭宁这个文学师父对昭宁的文学影响不大,但对昭宁的事倒是一直放在心上,哪怕现在已经辞官。
自己与太子一闹,搞的官场乌烟瘴气,派系林立,真是,真是,真是不肖子孙啊。
夜晚,兰州知县张子良处理完政务,正在院中散步,突然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
“阁下乃何人?”
昭宁缓缓摘下帽子,转过身看着这位当了十二年兰州知县的张子良。
“张知县,做个自我介绍,在下资阳王圣昭宁。”
昭宁微微一笑,拿出身份令牌。而张子良看见令牌的一瞬间浑身发抖,当即跪下高呼千岁。
“知县小声点,孤可是好不容易甩掉探子才来看知县大人的。”
一路上昭宁始终感觉有人在观察着自己,于是让躲在暗处的于忠孝创造了一个机会,使得昭宁短暂脱离他们的监控。
“下官不敢当此称呼,望王爷收回。”
“好了好了,张知县请起,莫要如此搞的如此生硬。”
昭宁照着提前想好的台词,一步一步把张子良骗入坑内。
记着南宫旭的话,一上来格调要高,要有逼格,要吓住他!
众人已经打听好了,这张子良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只不过胆小,对,胆子小,特别害怕中央来的大官,生怕失去知县的位置。
“孤来这里一日了,看见百姓安居乐业,井井有条,很是欣慰。而知县现在也有时间漫步,孤猜测知县处理政务应该都是在白日吧。”
这个“白日”昭宁咬得很重,张子良瞬间明白:资阳王在怪自己未能迎接。
张子良赶忙跪下,磕头谢罪。
“王爷,王爷,下臣当真不知道王爷今日就到达了兰州,下臣一直以为王爷至少还要几日。若是下臣知道,定是率领兰州上下出城迎接。下臣,下臣——,望王爷饶了下臣吧!”
昭宁实在是不忍心看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于是上前扶起张子良。
“知县多虑了,孤只是随口一提,知县怎么如此害怕。”
“谢王爷,谢王爷!”
“好了,好了,不知孤可否与知县一同漫步于月光之下?”
“当然当然,王爷请!”
一直漫步在张子良的小院里,说是漫步,其实就是转圈——院子太小了。
这下轮到昭宁疑惑了,按道理这么清廉的官员不应该中正堂皇,岳持渊渟吗?怎么这张子良如此,如此不堪……
“容孤问个问题,不知道知县见了本王,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启禀王爷,单纯震惊。”
“孤已经打听过了,你是一个好官,好官就应该有好官的样子,你看看你,怎么,怎么这么——”
“胆小?”
“看来你是知道自己的。”
“最清楚自己的人莫过于自己了。”
“知县是哪里人啊?”
“下官就是兰州人,土生土长的兰州人。”
“噢,一直呆在故乡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好的,但好在一来二去都便熟悉了。”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文人墨客想尽办法只为一睹故乡之容貌了。”
“是的是的,王爷说的对。”
……
昭宁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拉近双方关系,这张子良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知县可是看不上我资阳王否?”
“王爷什么话,下官高攀还来不及,怎么会……”
“那知县为什么一直疏远孤。”
“只是习惯了罢了王爷。”
“说来听听。”
“一些陈年往事,不值得——”
“说来听听,孤说了,说来听听!”
无奈,张子良只能半夜给昭宁讲起来故事……
原来这张子良是宏祐二十六年进士,本是京职,结果因为不擅言辞惹怒了宰相,贬出京到漠甘行省当郡守,结果没几年便又被贬为兰州知县。
至此,张子良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只想保一方百姓平安,于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生怕再惹怒了哪位大官导致自己被贬。读了一辈子的书,张子良的目标只是造福百姓,忠君爱国。若是再被贬,就再也无法造福百姓,只能白白度日,故而张子良胆子小,对大官胆子小。
多少年的如履薄冰让张子良不知不觉便会疏远别人,也是没有办法。
“当年你得罪的是谁?”
“申国公高鼎。”
昭宁皱了皱眉头,
“后来呢?”
“现在的太子詹事李运昌,当年的漠甘行省提督。”
这下昭宁知道了这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升不降了:不降乃是他有本是;不升乃是因为高鼎是陛下心腹,李运昌是太子心腹,他一下子就把太子陛下都给得罪了。
啧啧啧,这个运气。
正想调侃几句,可看见张子良那月光下清晰可见的白发,昭宁又把话收了回来。无论如何,他这一生是那么的坎坷,但他造福百姓的初心未变,值得倾佩。
“知县,你怨吗?”
“怨过,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再来一次你还会学之前一般吗。”
“少年热血已经凉了,就算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宰相了。”
“阿谀奉承可不是年轻人该做的,每段时间都有每段时间的感悟,乱不得,殿下。”
昭宁一愣,拱手作揖道,
“受教了!”
“殿下不敢!不敢!”
昭宁又与张子良聊了几句,微微轻叹。
“殿下叹息什么?”
“叹你的韶华不在,叹你的时运不济。”
张子良一愣,好些年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些话了。张子良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露出笑容。
“谢谢殿下!”
“好了,不早了,孤便先离去了,早些休息吧。”
“殿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