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便是了……没什么可议论的,叫大家都散了吧,莫要将差役惹来了。”沈文君轻甩水袖,颔首带笑,与宋澈也在发笑,轻轻一哼,昂首步入水云坊。
坊中一楼是零售,二楼是刺绣,三楼是纺织,后院是染坊,织女与绣娘各个心灵手巧,落落大方。
坊间中挂满了绫罗绸缎,零剪,挂屏,成裳,所绣的图案,山水,鸟兽,仕女,幅幅惟妙惟肖。
“我沈家在苏州有三间作坊,丝坊在城西,用于收购蚕蛹,抽丝剥茧,制成丝线,为锦布纺织提供材料;染坊与绣坊在城北,便是我们脚下所在,
我沈家手上有两大生意,第一是布匹,第二是锦绣。布匹生意,向来是收购织布,自己绘染再通过走商销往大江南北;
锦绣生意,正如你眼前所见,由丝坊提供材蚕丝,再由织女制成锦布,通过染坊漂染绘色,最后绣娘根据客人需求纹绣……”
进入坊间后,沈文君就像变了个人,一边与宋澈介绍,一边督促绣娘做工,若是遇到手法错误的,便折起袖口,亲自下手纠正。
任何人在认真时,都别样的美丽。
宋澈忍不住问:“夫人她的绣艺也很高么?”
“起码三四层楼那么高呢,”琴若毫不吝啬称赞:“小姐她呀,织,染,绣,售,样样精通,会的针法比我都多,一楼正厅墙上的那幅‘锦绣山河图’便是出自她手。”
“琴掌柜莫要捧杀我了,”沈文君回眸一笑,恰有万种风情,“整个苏州城有谁不知,最好的绣娘就在我眼中。”
看琴若的模样,年纪要比沈文君长上几岁,从头到脚也是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大美人儿。
女红虽美,活儿也精细,但一查帐,掌柜的与老板娘都蹙了娥眉。
“唉……”终究是一声叹,沈文君放下账本,问琴若:“现如今库房里搁置了多少存货?”
琴若也是一脸愁容,“算上昨日退回的,已经快囤过一半了……三月江南,本就淫雨霏霏,倘若再销不出去,这批锦布即便不霉也得褪去成色。”
沈文君沉默了许久,才不得已做决定:“让大家把手里的货做完,歇上一段时间吧。”
琴若惊了容颜,“可是小姐,若无活儿可干,只怕工人都会离开,半月不到便已流失过半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她已不敢再说下去。
沈文君还是叹气,只能叹气。
“我很好奇,为何你们的货运不出去,那陈家的却仍然风生水起?”宋澈突然问道。
琴若说道:“许是给沿途的贼匪交了月供吧,陈氏的手段便是黑白通吃,他们的生意很多都不光彩。”
沈文君冷哼:“也正是有他们这样的黑商,贼子匪盗才会愈发贪婪猖獗。”
宋澈笑道:“顺应时代的发展,必要时人情世故,该打点打点,该应酬应酬,其实也是为商之道。”
沈文君冷声道:“古往今来,与虎谋皮者,几个有好下场?”
宋澈揉着鼻子:“这怎么能是与虎谋皮呢,充其量只能算作‘随波逐流’,做生意太过正直的话,不仅赚不到大钱,还会被人欺负,譬如……挖你的墙角。”
“你一个连自己哪儿来的都不知的人,有何资格与我谈商论道!”沈文君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瞪着宋澈。
瞧,这便是女人,说不过便耍混摆脸色。
宋澈也懒得与之争吵,冲琴若道:“劳烦琴掌柜帮我取一套纸笔来。”
“姑爷……要纸笔作甚?”琴若疑惑。
宋澈神秘一笑:“取来便是,稍后便知。”
琴若带着好奇从柜台取来纸笔。
宋澈执笔,沾了沾墨,用惯了签字笔,这软毛笔实在难以把握,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且还是简体字,不过大致还是能看懂的。
琴若歪着脑袋,一边看写,一边念叨:“竹炭加水煮沸一刻钟,滤去水分通风阴干,放两日后置于篮中,放于屋内对角处,方可吸水祛湿,防腐防潮。”
宋澈满意收笔,指着“鬼画符”自信笑道:“此乃宋某人独家秘制的祛湿配方,按照上边面的步骤来,保准儿能让那仓库里的锦布安稳渡过春季润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