榷场原先是个小镇,后来被大梁开发成集市,莫约两千名士兵在此驻防。榷场纵横三条大街,摆摊儿的,开铺子的,鳞次栉比。胡人,吐蕃人,梁人,羌人,各邻国商人,随地大小便的牛羊马匹等活牲口,狩猎而来的各类皮货,风干酿晒的肉干儿、葡萄干儿、核桃仁儿,杂七杂八……榷场里有规矩,严禁贩卖盐铁,更不许金银铜作为货币,交易模式为以物换物。宋澈与唐虎鹿此次来榷场的目的,除卖货外,更多的是做市调,因此并未租赁店铺,挑了处空地,大摆地摊儿。酒香不怕巷子深,货好不会缺买主。“喂!快瞧!有丝绸商人哎!”甚至都不用叫卖,各国商人蜂拥而来。“哇,这手感,这材质,这颜色,朋友,你们这丝绸怎卖的啊?”“正宗大胡马,一匹换四十匹丝绸,这生意做不做?”“四十匹丝绸,才换一匹马?你坑我唐虎鹿没做过生意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可是正宗的苏州丝绸,大梁首屈一指的好货,三十五匹丝绸都算你捡大便宜了!还有你啊,看就看,别乱摸呀,摸坏了可要你陪的!”还好有唐虎鹿这个老江湖震场子!宋澈头一回与人互市,还真有点儿不知所措,“宋老板,您别愣着呀,人家问你价儿呢。”唐虎鹿搡了搡发愣的宋澈。宋澈苦涩道:“他说两斗葡萄干,换我一匹布,我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唐虎鹿说道:“您若觉得葡萄干好吃,那就等价买下即可;您要是想换匹好马,那就拿三十五匹布与他换,您若觉得价格不对等,那就与他杀价呗……总之,咱现在卖的是抢手货,选择权在于咱们。”“呃……唐老板你想换什么?”“我当然是换珠宝了,这东西携带方便,带回大梁后还可以加工售卖;实在没有珠宝,皮货也可以,卖给你们成衣店,制作成皮大衣,冬天来的时候,拉到寒冷的北方去卖,肯定能赚大钱的。”“那我先来个十斤牛肉干,换一匹缎子,明日运回去给湘儿她们解口馋?”“十斤!太少啦!太少啦!这么好的缎子,起码要他十五斤!”好吧!这波斯老狐狸,比宋澈会做生意!“让开,让开!”“拿些歪瓜裂枣也敢来换丝绸?统统给我们主人家让道!”人群被几个壮汉推开,一名年纪三十岁上下,额箍着宝石发带的男子,大步走到摊位前,他的五官十分立体,单眼皮,褐瞳孔,高鼻梁,可颧骨又像梁人,脸部显得扁平。是外族人,还是梁人,分不太清楚。总之,看气质与穿着,应该是个大主顾。发带男子拿起丝绸,抚摸翻看了一番,点点头:“嗯,不错,是好料子。”有一点点西北口音,却也是相当标准的官话了。唐虎鹿也瞧出这是个大主顾,原先清高的姿态,瞬间变得谦卑有礼,“这位老板好眼力,这批布原产自江南苏州,从缫丝剥茧,到弹丝织布,每一匹都经过织女巧手,论质量,论成色,论价值,它都是首屈一指的。”发带男子扫了一眼宋澈与唐虎鹿,问道:“二位是一家?”唐虎鹿笑道:“对,一家货,两家卖。”“像这样的好布,你们还有多少?”发带男子又问。“我们还有十几——”“哎。”宋澈打断唐虎鹿的话,开口说道:“今日是头一次来榷场,只带了这两车,还有些在仓库里,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这位老板若有兴趣要,我们可以找个茶馆儿,坐下来好好谈谈。”榷场虽繁华,却龙蛇混杂,怎能轻易在大街上将自己老底儿透露出去?发带男子低头一笑,从袖中摸出块足有半个巴掌大的白玉,递给宋澈:“这块玉,包你们两车货,可值当?”唐虎鹿捧过白玉,对着太阳照了照,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能塞下鸡蛋,连连点头道:“可行!可行!太可行了!”发带男子也未多言,冲手下招了招手,手下牵来两辆马车,开始从摊位上搬货。“这位老板,做生意,有头一回,便有第二回,您还需要丝绸么?我们仓库里还有的是呢。”唐虎鹿笑着问道。发带男子只淡淡一句:“再说吧。”等丝绸全部装上马车,他便带着手下离去。宋澈望着满意离开的背影,这生意做得太爽快,反倒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宋老板,咱这回可赚大啦!”唐虎鹿将玉石在宋澈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玉石么?”宋澈哪儿知道?不过瞧这老狐狸油光发亮的眼神,便知这东西肯定价值不菲。“这是羊脂玉吧?”南宫月与卢京香瞧着玉石,眼睛都在放光。“南宫小姐可真是好眼力,这就是羊脂玉!你们瞧这色泽,这质地,这水头,这油性,这硬度,这结构,简直是极品呐!”唐虎鹿赞不绝口:“这么大块玉石,至少可以打造四块玉佩,一块卖个千八百两完全不成问题。”南宫月说道:“昔日我在红楼那会儿,便有富商要赠予我这羊脂玉佩,他说至少能值千两银,我看他赠的那块,不如眼前这块。”“那南宫姐,你要了么?”卢京香眼神羡慕。南宫月摇了摇头:“如此贵重的东西,多半是偷拿他夫人的,我哪里敢收,因此便拒绝了。”卢京香笑道:“若是我便收下了,美人如玉,玉养美人,嘿嘿。”“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唐老板切下来的另一半,便送给你们好了。”宋澈淡淡说道。“真的?”“别让文君她们知道即可。”“那我来切!”卢京香一把夺下唐虎鹿手中的玉石。唐虎鹿好不失落,又不敢去抢回来,只能嘀咕:“卢小姐,你可得切均匀点儿,可不能少了分量,而且要光滑,顺着纹路,我也想给迪娜与她母亲各打造一块的……”唐虎鹿便与卢京香到一旁商量着怎么分玉石。“老板,你有什么顾虑?”南宫月顺着宋澈的视线,望向那已消失人海的发带男子。宋澈说道:“咱们这两车丝绸,撑死溢价至一千两,可这块玉石值价三、四千两。我看那男人不像是愚蠢之人,他怎会不知价格不对等?”南宫月说道:“兴许这样的玉,在他的眼里并不算什么,他不在乎呢?”“连一个波斯人都知道羊脂玉很贵,他一个卖玉的怎会不知……生意,可不是他这么做的。”“要我去跟踪他,查查他的底细么?”“他也没欺骗咱们,冒然跟踪实在不太礼貌……唉,算了,许是我的疑心病又犯了。”宋澈摇头笑了笑,说道:“今日鸿运当头,走,咱们逛榷场去,看看能否找到文君她心心念念的火浣布。”“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