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38.快乐，虚无，故乡，黑暗（完）</p>
金碧辉煌的大殿，长长的台阶，铺着白布的长桌，卖相不错但味道均算一般的菜肴，一百来位衣着不凡，身姿端正的侍者——还有端坐于长桌对面的二十六名艺术家。</p>
只听这些描述，你很难想象这是一场晚宴。但事实上，它的确是。不仅如此，它还是一场被许多人重视的晚宴。有上万个人为了今夜而付出了几个月的时间去努力。</p>
长桌既宽且长，白布拥有一种象牙般的流脂色泽，上面甚至还以细密的针脚缝上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淡金色细线，平添了几分华贵。</p>
桌子虽长，但正在用餐的四人其实都正坐在一边。他们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十八盏吊灯，来自另一颗星球的珍惜动物体内提取出的油脂正在以蜡烛的形式缓慢地于其上燃烧。</p>
侍者们以堪称极端的礼仪穿行于长桌之间，将手上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地端了上来，香气肆意，扑鼻且令人食指大动。但餐桌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人用餐。</p>
直至数小时后，初步打完草稿的艺术家们离去了，这场晚宴才正式开始，而那些菜肴.自然也被撤掉了。</p>
康拉德·科兹抬起手，动作缓慢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坐在他身边的多恩注意到了这件事，便顺手递上了一块温热的湿毛巾。</p>
长桌下方有数十个加热器，专门用来加热湿毛巾到适宜的温度。科兹顺手接过，礼貌地笑了一下，却得到了多恩的皱眉。</p>
“你似乎有些变化，兄弟。”罗格·多恩沉声开口，用他略显沉重的嗓音说出了宴会开始后的第一句话。</p>
“人都是会变的，在你看来，我的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科兹貌似随意地问。</p>
“惊讶什么？”人类之主问。</p>
“什么？”</p>
“马卡多为你们争取来的时间还未到，你们现在本就不必全身心地投入进大远征。”</p>
一片纯粹的虚无。</p>
许久之后，他低声开口。</p>
“是的。”帝皇抬起头。“为了见你们。”</p>
康拉德·科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刚刚想到了福格瑞姆。</p>
他的面色也逐渐地柔和了起来。夜色荒凉，身处如此高度，脚下的景色渺小到近乎成为像素点级别的模糊事物，他却以享受般的态度看着他们，仿佛只要这样就已经足够。</p>
他的头发正在被寒风吹动，喜马拉雅山脉时常刮起怒号的寒风。更别提他此刻还是站在一处露台之上，向下看去，你会发现一片由灯光所组成的汪洋河流。</p>
虽说态度仍然自然，但藏于毛巾下的右手却正在轻微地颤抖。卡里尔瞥了他一眼，没有揭穿，只是用叉子叉走了一块不知名的肉排。</p>
“现存下来的所有犬类天生就具备高攻击性与对主人的忠诚，它们原有的智力与本能则被压缩了，以换取更强的咬合力，更大的体型这些可怜的动物被我们变成了另一种武器。”</p>
他们的目光让科兹感到非常尴尬，他不明白，为何一场晚宴甚至需要以画作纪念。</p>
尼欧斯沉默片刻，缓慢地说：“还有一只鸟。”</p>
“你居然真的愿意长篇大论一番。”卡里尔似笑非笑地说。“不，其实不是。我只是惊讶于你居然真的复现出了羊肉的口感。”</p>
在说这句话时，尼欧斯的表情显得有点悲伤。</p>
修长且有力，像是雕刻家或工匠。人类天生就喜欢美丽的东西，多恩毫无疑问具备这种特征。不过，当它们组合起来的时候，你只会得到一个令人敬畏的多恩，而非‘美丽’这样的前缀。</p>
“接受吧。”无血无泪的帝皇如是说道。“我们都只能接受。”</p>
他放下毛巾，顺手将被毛巾晕染地稍微有些湿气的头发抹了上去。又拿起刀叉，开始自然地用餐。</p>
“可能更糟.”帝皇转过头来，短暂地成为了尼欧斯。他突兀地大笑起来。</p>
“那么，你现在可以观察了。”科兹笑了。</p>
卡里尔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并不悲伤，甚至可称平和：“我并不是在试图回到过去，我只是想抓住一点属于过去的影子，尼欧斯。人必须依靠回忆才能支撑着自己走到更远的地方。”</p>
实际上，尼欧斯只能看见一片虚无。</p>
“是啊。”卡里尔叹息一声。“有动物活了下来吗？”</p>
“您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康拉德·科兹问，他已经放下了刀叉。</p>
人类的帝皇缓慢地抬起手，指向漆黑的天空。顺着他的指引，卡里尔抬头仰望，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p>
“那多谢。”康拉德·科兹讷讷地说。</p>
“怎么？猫现在有两条尾巴了？”</p>
多恩略显震惊地拿起了酒杯，他必须这么做——原体的生理结构也是会噎住的。</p>
他一口喝了半杯葡萄酒，却半点滋味都没感受到。待到喉咙里的食物被酒液冲刷下去后，他才听见康拉德·科兹那略微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p>
“您不觉得.”科兹停顿片刻，努力地寻找着措辞。“我们在大远征期间这么做，有些舍本逐末了吗？”</p>
“我现在无法告知伱答案。”多恩坦诚相告。“我们在刚刚过去的三个半小时内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我必须保持姿势来让画家和雕刻家们捕捉我的神态与相貌，没有余裕去观察你。”</p>
“你比从前成熟了。”罗格·多恩说。“成熟到我甚至看不出是好是坏”</p>
“就目前来说，只需要复原一部分即可。但是，像羊这样的动物若是能够真的再次诞生，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亦或者是全人类，其实都是好事一桩。”</p>
独属于人类的活力与安心感在轻微的声响中逐渐逸散，并被露台上的另一个人捕捉到了。帝皇抬起右手，将这些珍贵的事物抓在了手中。</p>
多恩盯着他看了一会，丝毫没掩饰自己。若是换个人来，此刻恐怕已经开始满脸阴沉地质问他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p>
“帝国内并不缺少科学家，要找到几个专注于古生物复原的实际上也不难”帝皇来到露台的最边缘，朝下望去。</p>
“帝皇.”他开口。“帝国内难道没有除了绘画以外留影的方式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