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极清晰的梦,梦里还是三年前,她出诊归来的那个雨天……
此时正是早春四月,梅雨纷纷的时节。
暮色茫茫中,一辆青绸马车自如丝雨幕中缓缓驶来。
车厢里,一身男装,扮作书生模样的尹婉兮独自坐在椅榻上,左手指尖捏着一根细长闪亮的金针,在面前的熏炉上慢慢炙烤着。右手捧着一本手抄的医书,正读的入神。
一阵尖利的马嘶声传来,通体黑亮的大宛良驹应声扬蹄而起,整辆马车骤然一震,车厢内的尹婉兮被猛烈的震动颠簸的身形不稳,一头扑倒在座椅上。待她稳住身形,直起身来,只听驾车的坤叔大喝一声:“何人拦路?你们有何意图?”
尹婉兮闻言,神色微微一凛,手腕一翻,便将四根金针隐于指间,起身撩开车帘走了出去,负手立于马车之上。
只见马车前面,冒着薄雾般的雨幕,站着三名年轻男子,皆是粗布短衣的寻常百姓装扮,应该是站的时间不短了,此时头发衣衫都已湿透,湿淋淋的贴在身上。
为首一名年约三十,身形清瘦挺拔的男子见到尹婉兮,立马躬身抱拳,朗声说道:“神医莫怪,我等皆是良善百姓,只因家中兄长病重,听闻玉面神医济世为怀,平生只扣白屋寒门,不登侯门绣户,才斗胆追寻神医行踪,恳请神医驾临寒舍,出手救治家兄性命。”
言毕,深施一礼,身后两名汉子也随之躬身施礼,神态十分恭谨。
尹婉兮上下打量三人一番,见三人虽是布衣装扮,却通身气度不凡,言谈之间,也绝非市井百姓可比。抱拳施礼时,明显可以看出手指关节和虎口处厚厚的老茧,还有衣袖间,隐约可见的斑驳伤痕……
据此种种痕迹推测,此三人大半武将出身,领头之人眉宇间隐藏不住的大将风范,更像是将相之才,位极人臣。能让如此卓尔不凡的武将出马,乔装相求,背后之人,绝非寒门布衣。
一念及此,尹婉兮便正色说道:“众位错爱,沉香担待不起,神医之名更是愧不敢当。令兄既重病缠身,自当延请名医救治。沉香年少,粗通医术,不敢误人性命,众位另请高明吧!”
说完,抱拳还了一礼,转身进入车厢坐定:“坤叔,我们走吧!”
马车却纹丝不动,她略等了等,马车终于缓缓前行。她依旧稳坐车厢里,一手烤着金针,一手捧着医书,读的如痴如醉。可没过多久,她猛然醒悟过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马车行进的路线不对,速度也越来越快,明显不是平日不疾不徐的坤叔所为。驾车的人不是坤叔,那是谁在驾车?
她翻手将四根金针隐于指间,轻轻放下手中的医书,缓缓起身,轻手轻脚的靠近车门,屏住呼吸,一寸一寸挑开车帘,竟看见先前那个领头的清瘦男子坐在车前,挥舞着马鞭,将车子驾的飞快。
悄然抬手,指间四根长长的金针泛着华丽的光泽,对准男子背心处的四个要穴,疾射而出。她这一手金针绝技,乃是师傅项子骞亲传,自幼苦练,已经成了气候,不可小觑。只要击中,便可瞬间令人麻痹昏迷。即便是武林高手,中了她的金针也会内力被封,形同废人。
不料,她的金针未至,面前的男子却身形一闪,跃下马车,不见了踪影。四根金针深深刺入车辕,兀自轻颤着。马车依旧在飞速疾驰,速度不减。
她探头顺着车厢边缘向后望去,只见马车后面空空荡荡,暮色中,只有水淋淋的凄清街道。疑惑的回过身,难道这是见了鬼?她思量着,回身却一头撞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愕然抬头,竟是刚刚消失的那名男子。
她脸色一变,抬手欲射金针,那人却利落的一掌手刀砍在她颈间的穴道之上。她只觉颈间一麻,身的力气瞬间消散,身不由己跌入对方怀中,指间的金针纷纷落地,无声无息。
眼皮无力的抬了抬,终是撑不住,不甘心的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深夜,下了一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停了,难得群星璀璨,皓月当空的好天气。
尹婉兮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左右瞧了瞧,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连忙起身,四下打量,发现房中的一应陈设,皆是价值连城之物,就连身下这张紫檀云纹大床,四面帷帐上悬的鎏金百蝶穿花镂空熏香球,都镶嵌着华丽的珠宝。柔枝劲蔓,玲珑剔透,袅袅香烟逸散,渺若云烟,说不出的奢华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