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听到这里，已经恍然明白了梵音寺的目的，说道：“佛门打下吐蕃，是想以朝圣地迦毗罗为依托，扩大影响，继而进入天竺，与天竺本土的佛教联合，使佛教取代婆罗门教，成为天竺第一教？”
李毓祯微微一笑点头，又道：“道门常取笑佛门一句话，‘墙内开花墙外香’——佛教起源于天竺，却是在西域、中原，乃至东洋、南洋得以发扬光大。东洋诸地信佛还是中原佛门传过去的，南洋诸国佛教昌盛，已经取代婆罗门教，也是因为咱们大唐的影响力和中原佛门的不懈传教。如今，佛门已经从东、南、北三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自然要让墙外花香回墙内去。大唐支持佛门，当然也能从中得利。”
她眼睛望入幽深的竹丛，眸子也变得深邃，“咱们中原的道教和佛教，都是中正平和的教义，能让人变得宽容，平和，仁善。但佛教从天竺传到西域时，为胡族广泛信仰，是因西域佛僧宣扬，信佛可以洗清杀戮的罪孽。这个教义是对佛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歪曲，如果杀了人，信佛就能洗清，那人人都不忌惮杀人了。梵音寺就是在北魏初年建立，他们重新诠释西域教义，回归佛陀本义，持不杀生戒。如今，河西道和东南西北五大都护府治地安宁，各族相安，统于大唐治下，可以说，与道教和中原佛教的传教有关。”
萧琰本就聪明，一点就透——大唐的周边如果是一群狼，那就永无宁日了，所以，要养出一群羊来。
但大唐不能成为羊，她心里想道。
“大唐是海。”李毓祯似知她所想，眉毛扬起来道，薄冰质的眼眸映着竹隙洒下的阳光，仿佛点点碎金在闪耀，“海可纳百川，包容江、河、湖，一切的流水；但海啸起时，也会席卷、摧毁一切敢于挑衅或阻挡它前进的东西。”
这就是大唐！
她的声音极有感染力，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是镀了一层金粉，恍惚如神像一般。
萧琰不由笑了起来，觉得李毓祯就像善讲的法师对信众说唱佛经故事一样，很有感荡人的本事。
当然，她很认同李毓祯说的——大唐是海。
大海是浩瀚，深邃，温柔，包容；却也是强大，锐不可挡。
她点头笑着，道：“你说的对，大唐是海。”
李毓祯鞭梢轻甩，击在翠竹上，发出清脆一声响，道：“这世上没有绝对。治国的道理，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端是看对的一面多，还是错的一面多。任何思想，学术也好，教义也好，都没有绝对正确和绝对错误的，有可取的内容，也有不可取的。是以咱们大唐包容各种思想，因为它们总有可取的地方。”
她话一顿，道：“但任何思想都必须要‘变’——佛教传入中原在变，吸收了道家和儒家的思想；道家、儒家、墨家同样在变，吸收别的思想有益的，包括外来的佛教的教义，补益论证自己的思想；易家更是在变，只要有益的，不论哪个国家的，哪个族的，都能拿来吸收；景教也在变，传到波斯变了，传到大唐又变了，所以咱们大唐允许这样的景教传教。——变，是世间唯一的绝对。”
风从竹林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她身上的白绫袍也随着风拂动，感受风的流动，她仰脸望着天空白云，“风起雷动，白云苍狗。河流不歇，光阴不止。世间万物都在动。一停，就死了。学派、教派也如此，不能一成不变。一成不变的，就成了臭河烂虾，即使有着有益的东西，在永不流动的河里，也会发臭烂掉。”她的声音和着风声，“这种臭河烂虾，污染自己的土地不说，还想污染别人的土地，必须彻底打垮，同时挖河通瘀，清除污垢，改造革新。——变，是必须的。”
风已经大起来，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又似乎带着漫不经心，但萧琰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意志。
这一刻，萧琰感觉李毓祯就像她的剑。
坚定。
锋锐。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后不利、阳结：都是古代中医对便秘的称呼。（某觉得‘后不利’这个，特有趣，哈哈）
2、历史上的玄奘西游，没有到达本章写的“西域”那么远，最西大概是在“昭武九姓”建的九国那一带。玄奘著的《西域记》又名《大唐西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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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因有读者君问——上一章写的那些环境治理的政策在古代是真实的吗？
作者君在这统一回复：文中写的不是历史。
人口繁衍是历代封建王朝追求的，因为人口多，赋税才多；而赋税要多，必须田地多，同时也是稳定统治的必要。
所以，即使知道毁林垦田可能会造成水土流失，造成水患——古代也是有这样的能人的，能够推理出这样的道理——但是，这个道理是否能够引起统治上层的注意？
即使引起了注意，但在首要解决田地和人口温饱的问题下，环境保护也就成为次要的了——新中国也是一样啊，环境保护让步于经济发展，直到如今环境问题越来越严重，才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让经济为环境让步。
（但近代中国是从清朝鸦片战争起就落后西方太多年，新中国在经济上不得不猛赶，这就要牺牲环境。而文中大唐不一样：她是世界第一强国，经济军事科技样样都是第一，所以作为大唐有魄力、目光远大的皇帝高宗，她有条件去考虑限伐林木、水土保护的事）。
而且，文中的大唐，从高宗颁诏保护林木到李毓祯这个时代，大约已经有一百五六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政策一步步的落实，并在这一步步中促进了相关的技术革新。（一百年就已经是很长的时间，想想如今建国才多少年？）总之，在思想不禁锢的时代，发展是很快的。
顺便吐槽一下清朝：
闭关锁国不说，最要命的是思想禁锢，两百年也没有科技和生产力大进步，人口倒是有‘大进步’——乾隆时期好像是两亿两千万人口吧，但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呢？呵呵，增长率是多少？
清乾隆比唐贞观，疆土大得多，人口也是5倍，但财政收入增长多少？——乾隆朝6000万两白银（某这是提高了）vs唐太宗贞观朝3000万白银，噢，增长了3000万哟，但问题是：将近1000年的时间啊，你好意思说你增长了1倍？掩面~~
这只是举个财政收入的数据，不算太准确；那比科技进步率：宋朝vs唐朝的200年的进步率，与清朝vs宋朝的400年的进步率，呵呵，清朝进步了多少？
——窃以为，评价朝代，不仅要看比前朝有无进步，更重要的是看进步速度有多大，并且是与前朝相比的纵向速度+与当时世界强国对比的横向速度——纵向和横向的增长速度都慢下来，这才是要命的！因为近代西方恰恰是相反，工业革命后，增长是火箭式。
（好吧，吐槽清朝这是题外话，实在受不了有些清粉说清朝先进，强大——先进、强大，能成为半殖民地？啥理由都别讲，这个结果就将一切都砸下去了最关键的是，中华民族的民族自豪感和骄傲感就是从这个朝代丢失了！到现在也没拣起来。有什么比这更要命？）/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