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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绝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连自己都未察觉,只觉得心情忽然又愉悦起来,似乎在这黑暗又冰凉的河水中,抱着这个人,有种宁静的心境中突然生动的感觉。
她身子一弯,右臂伸手萧琰腿弯下,双手将她横抱在胸前,说道:我抱着你走,你先调息恢复。河道上游有一个岔口,那里有缝隙通一条地下河,我们从地下河走。
好。
萧琰自是希望越早恢复越好,万一遇上危险,也能与学长并肩作战。
她闭目倚在慕容绝的颈侧,进入冥想状态。
慕容绝抱着她,踩着河底的淤泥,往上游走去。六月的河水已经破冰了,□□,漫过她们头顶,往上还有两丈。越往上游走,水就渐渐浅了,不能再行走。慕容绝改为单手直搂萧琰,右臂划行如梭鱼行进,以免气息露出水面。
但危险还是来临了。
对方不乏头脑聪明的人,现在必定重点搜查能掩藏气息的地方,河中便是搜索重点之一。
正东向十四五里外就有一支队伍正向这边逼近。
她如今的修为已是洞真境中期——在剑阁悟道进阶——因她修的是杀戮道,要承受心魔的攻击,以及杀戮欲望的时时侵袭,在这种磨砺下神识比她的修为更强,当她进阶中期时,神识境界已经是洞真境后期;进入乌古斯的北极海后又有奇遇,不仅修为到了后期门槛,而且经历又一次心魔,神识进一步清静圆融,臻至洞真境大圆满,可能只比萧琰略逊一二筹,她神识放出河面,周遭二三十里的动静便都在她神识中……她注意正东的这支队伍,不仅是因为他们距离河边最近,关键是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灰褐色的,眼白和瞳仁仿佛凝固呆滞的眼睛。
而她瞬间就意识到:那不是呆滞,而是因为术法。
果断的,她的庞大神识如杀戮之剑刺了出去。
十几里外披着棕色斗篷的神术师忽然一捂额头,身子一晃,从空中落下地来。旁边一位圣者立即落地,惊问道:“怎么了?”
那神术师一脸的惊震,“我识海被一位圣者大圆满偷袭。”
他的心情比他显露的表情更加骇然——那道神识如血海地狱出来的杀戮之剑,让他感到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这次遇袭是他措手不及,他必须以最圆满的状态迎战这样恐怖的敌人。
他决然道:“我要调息一刻钟。”说着手中神杖在身周划了一个五尺的圈,立即坐地闭目。
另外四位圣武师都落下地来,神色惊震:神术师和圣者虽然同为洞真境,但神术师的的强大是与神识的强大相关,所以神术师的神识凝练度和强度都一定比同阶的圣者强,但同行这位大圆满境界的神术师却被一位同境界的圣者偷袭并创伤了识海——那人的神识得有多强大?……如果他们知道那只是一位圣者中期,更要惊骇了。
没有神术师的“眼睛”,他们的神识搜索已经证明无用,只能立地等待他。
一刻钟时间不长,对慕容绝来说已经够了。
距那条河道的入口只有四里余。
如果是地上,她抱着萧琰掠出四里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但现在是河底,而且是逆流上行,有水流阻力,她们的游进还不能激起河水的声音,行进速度就大大减慢了,到达地下河入口大约需要一个字(五分钟)。——等一刻钟后神术师调息完毕,她们早已经入地下河了,而入口上方留下的气息也早被河水冲干净。
再者,她中途还会上岸,制造离河远去的假象,神术师当然会相信——因为他的存在,她们不敢隐匿在河底。
但当慕容绝带着萧琰游出一段,准备做出上岸离去的假象时,她却真个带着萧琰离去了,往西北方向疾射而去。
一队东北方向的队伍刚刚撞进慕容绝的警戒神识,按他们前进的方位和速度,估计恰好在一个字后,经过那条有地下河入口的河道上方。
这个入口是母亲寔楼丘告诉她的。当年她被明雷太子的人追杀,意外发现这个入口,就在河底一块大岩石底部的缝隙里,深入地下,十分隐秘。但隐秘既然被发现,就有可能被另外的人发现,慕容绝不确定这队人不是冲着地下河口而去;就算不是,他们的目的也可能是搜索这条河。而当他们接近河边时,她就必须将速度缓下来,甚至潜在水底不动,因为逆流向上的水流异动会引起圣者的警觉。
但这样一来慕容绝就要停留了,而后面的神术师很快就会修复神识追上来,那双凝固得有些呆滞的眼睛应该是神识能附着于土的特征,在他“眼睛”的搜索下,她们在河底将无所遁形。
慕容绝果断改变了逃离方向。
她一身黑衣隐入夜色中,萧琰的白衣早被河泥污了,即使被河水冲刷,也不复白色,灰扑扑的,在暗夜中也显不出来。慕容绝使出血光千里的心法,抱着萧琰如一线血色流光,在黑夜的森林上空疾射。
她们的运气不好,夜晚是疾猛的西北风,逆风而进的疾速气流立即引起了周边搜索队伍的注意。
“有异动!”
“西北向!”
“追!”
十几道圣者的身影掠起疾射而出。地面又响起汪汪的狗叫声,一队队大武师队伍举着松油火把牵着雪地犬,从林中循气息追逐而去。黑夜中这片莽莽森林内有无数动物被人类强大的气息惊醒,有的惊慌奔窜,有的缩在洞中瑟瑟不敢动,也有凶猛的猎食动物在暗夜中悄然出动,伺伏,准备捕食这些闯入它们地盘的猎物。
或许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寒地的捕食动物更加凶猛狡猾,而且经常成群结队出现,就算登极境后期的强者遇上这种凶猛捕食群都会头痛,带着雪地犬深入森林的大武师队伍都非常小心,行进得要慢一些。
慕容绝已经深入这座森林,黑暗中一线血色流光,横越森林上空,后面的圣者追逐队伍也都掠空而进,紧追不辍。
慕容绝横穿森林完不顾忌暴露身形,是因为这样最快,而且这是到达远方巍峨高山的最短距离。
在这片广袤的森林中还潜伏着对她有利的杀机:来自于林内隐匿的狩猎者,有敌方的,也有友方的——当发现她们形踪时,这些杀机有的立即转移方向,有的依然不变,慕容绝精修杀戮道,比任何人都更能分辨杀机,哪些隐伏的杀意是冲着她们,哪些不是,清晰的反应在她神识中,非常准确的避过对她们有杀意的地方,而经由友方隐伏的上空横越过去。
很快,后面追逐的队伍中,爆发了战斗。显然追逐的这几支队伍,分别属于狩猎的两方。
而在森林内潜伏的、互相狩猎的双方队伍也爆发了战斗。
友方队伍的袭击拖住了追杀者,血色流光没有任何停留的往西北方向射去。
在夜色中耸立的巍峨雄壮高山已经越来越近。
后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又有闻讯而来的狩猎队伍,显然也是分属两派,照面几乎招呼都不打,立即开战。
战斗在空中进行,也在林中进行,有从空中打到林中,也有从林中打到空中,在这短短一刻钟内,就爆发了四五十处圣者战斗。
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方,出现这么多圣者很罕见,而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方爆发这么多圣者战斗,就更罕见了。即使是乌古斯和大唐两国大规模战争期间,也没出现过同一时间的同一战场上,同时爆发四五十位宗师的战斗,毕竟密集的宗师战斗对下方交战的双方军队都是巨大的伤害。
然而这样的奇景却出现在了“晨星之战”中。
事实上,乌古斯汗国二分之一的先天宗师和三分之一的后天宗师都被卷入了这场后世称为的“晨星之战”的战争中,是乌古斯史上前所未有的宗师战争——如此规模,只能称为战争。
如果萧琰清醒,看见这四五十个宗师战斗的场面,说不定还会笑一声说:“圣者成堆出现,不值钱了。”
当然,以慕容绝的性子,没有这种冷笑话感。
她单臂搂着萧琰的腰,右手握着的封血剑忽然向后挥去。
“叮!”血色剑光击中一枝铁箭。
是一位箭道圣者的远程偷袭。
箭行轨迹看起来是直线,事实上高速颤动,轨迹每一瞬都在变化,但慕容绝的剑光准确的击中了箭尖。
箭尖高速旋转带出十六道漩涡,每一道漩涡都是一个漩流绞杀阵,十六道漩涡就是递增十六倍的绞杀阵,可以绞碎一切阻挡,射入目标身体后,还能瞬间绞裂宗师坚若金石的身躯,破出大洞。
但绞杀箭碰上了杀戮道,就如在阎罗面前谈勾魂,血色杀戮剑光无情的绞碎了铁箭,并吸敛箭上的杀气,血芒一震,杀气已出十里。
“啊!”
一声短促又凄厉的惨叫。
十里之外,凌空射出那一箭的箭道中期圣者拉弦右手齐腕而断。
这种痛苦对于圣者来说不算什么,但失去射箭的手腕,对于箭道宗师来说就等于武道废了,那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来自于身体的痛,而是绝望不甘的嘶吼。
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所有圣者背脊骨上都起了股凉气——好利!好狠!
血色流光没有丝毫停留,一往无前。
那一剑似乎是对另外三位箭道圣者产生了震慑,一时间竟没有人再敢向她射箭。
不过,宗师的心志都是强悍的,三位箭道圣者很快摆脱了威慑的影响,在己方圣者的掩护下,抽身出来箭射阻击慕容绝。
他们似乎知道不可能射杀这位血剑圣者,瞬间连发箭,都是射向血色流光的前路和左右路通过箭尖撕裂空气的强悍力量来进行震荡阻击。
如果是后方攻击,慕容绝还能凭借反震力前进,但在这种前路和左右路阻击下,她绝无论是剑击还是躲避,前进的速度都会受到影响。
她没有躲避,左手直搂将萧琰护在胸口正前,血色剑光直击前方的箭,而左右两边的箭她完不顾,以自己的身体硬抗铁箭旋转撕扯出来的气流震波。尽管她的身体强悍,在对方连续不断的铁箭震荡下,脏腑不可避免的受到了震伤。
但她面具下的神容依然平静,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前进。
突然,她身周下方有无数树木拔地而起,每一棵树都呼啸着撞向她的身躯,树上的枝条也仿佛有生命般,如铁鞭一样狠狠抽打过来,枝条上的树叶如刀片飞射。数万片的飞叶刀连夜空星辰的光辉都遮住了,遮天盖地的射过来。
这是神术攻击。
慕容绝身周划出了一圈血色流光,血剑上先前吸敛的每一枝铁箭的杀气陡然迸发,强大的杀气如血海,立即湮没了数万飞叶,粗壮的树干连同铁鞭似的枝条都被这杀气猛然摧毁,纷纷扬扬的碎片洒落,仿佛突然间下了一场暴雪。
后方的神术师脸色微白,神杖一挥,又有无数土箭从森林内射出,密密麻麻一片,成百上千。
慕容绝压下一阵气血翻涌,两道杀戮剑气从双足涌泉穴射出,一路踏着土箭,一路摧毁土箭,血色剑光划过身周,四面土箭立时摧毁为散泥哗啦而落。
但才冲出土箭围杀,又是铁箭阻击。
在那位神术师苍白着脸闭目调息时,三位箭道圣者跟着几十发连珠箭射出去。
而箭师的铁箭之后,又是神术师的数千飞叶如梭箭。
神术师拔树而起攻击对自己的神识消耗太严重,他立即摒弃,只用密集的叶片攻击,而且从飞刀改为穿刺力更强的梭箭式攻击。
慕容绝没有太多剑式,只有简单的劈、扫、刺,但唯其简单才强大。无论铁箭还是叶箭,被她剑气摧毁的同时,上面的杀气也被她的杀戮剑吸取,转而迸射出更强大的杀气,一直摧毁,一直前进。
但对方这种密集又强悍的攻击,终究很消耗她的真气,白狼面具下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微汗。脏腑震荡出的几口鲜血也被她默默咽下——若被对方知道她受伤,攻击只会更加疯狂。而她一路疾速不停的摧毁、前进,却会逐渐挫伤对方的士气,生出无法阻挡她的感觉。
战斗,除了武道、杀势,也是心理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