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请君入瓮</p>
耶律琚看着那位端坐在御座上，好似成年人一样，对他慰勉的少年君王。</p>
心中总是忍不住想起了，在上京城的皇太孙。</p>
太孙和这个南朝小皇帝，年纪相仿。</p>
但，耶律琚无论怎么看，都感觉自家的太孙，连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p>
偏生，上京城里的天子，还在一直以为，大辽太孙就是南朝新君。</p>
而且，这个南朝小皇帝，一直在有意配合。</p>
各种笔录、笔记，隔三差五就要送一些过去。</p>
而上京城，也不断的遣使，将一些太孙的‘笔记’送来南朝。</p>
搞得好像，大宋天子和大辽皇太孙，俨然成为了同学。</p>
一个遣使过去，以皇兄自居，送去御笔笔记，口口声声说什么‘愿与皇弟共勉’。</p>
另外一个则规规矩矩，以皇弟自许，经常遣使来谢，同时也送来笔记，请教大宋皇兄。</p>
不知道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这两个年纪相仿的皇帝和皇太孙，要拜把子成为结义兄弟了。</p>
但，耶律琚心里面明白，其实皇太孙的那些笔记、文字，都是上京城里的文官教着写的。</p>
倒是这个南朝少主，还真有可能是将自己的笔记送去了上京城。</p>
脑子胡乱的想着，耳畔南朝皇帝的话，就像是刮过去的风一样，耶律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是虚应故事的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p>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关键词，在耶律琚耳畔炸响。</p>
“昨日，朕也是在此，送走了来朝的高丽僧义天。”</p>
“朕当时就说了，大宋愿与天下列国，和平相处……”</p>
耶律琚抬起头，睁大了眼睛。</p>
高丽？</p>
南朝小皇帝刚刚说了高丽？</p>
高丽人又跑来南朝勾勾搭搭了？！</p>
耶律琚神色不变，但心中却已经泛起了波澜。</p>
小算盘在心里面敲得比谁都快！</p>
“有此功劳，回国之后，天子之前，吾便可自证其功了！”耶律琚的眼珠子不断的转着。</p>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p>
有了这个打探到‘南朝与高丽勾结’的功勋，回国后再活动一下，这个南朝使十之八九，就还该是他的。</p>
那些回扣、好处，也会是他的。</p>
至于会不会上当或者中计？</p>
和他有关系吗？</p>
……</p>
出了崇政殿，耶律琚就遇到了在等着他的刑恕。</p>
作为馆伴使，刑恕是有着合理合法的身份和条件，与辽使相处、交谈的。</p>
所以，两人就光明正大的直接接头了。</p>
“耶律兄，在下的朋友们的茶叶已经到了。”刑恕说道：“兄长要去验验货吗？”</p>
耶律琚哈哈大笑：“舍人的朋友的货，某怎会怀疑？”</p>
左右都是要运回国去，给那些农民、商贾吃的茶。</p>
与他耶律琚没有一毛钱关系。</p>
质量好也罢，不好也罢，只要回扣和好处真的落到手里，谁管这许多？</p>
刑恕嘿嘿的笑了笑，道：“话虽如此，但该验货还是得验货的。”</p>
“再说，在下的朋友们，也想见见耶律兄。”</p>
“另外还有几个新朋友，也想结识一下耶律兄。”</p>
“新朋友？”耶律琚心说，这是有人要送钱给他？</p>
太好了！</p>
眼珠子一转，便与刑恕道：“这样啊，那某去见一见？”</p>
刑恕拱手：“请！”</p>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耶律琚便在汴京城的一处堆垛场，见到了那些堆满码头的茶叶。</p>
这些茶叶，统一用木箱装着。</p>
远远的就能闻到浓烈的茶香味——并没有想象中的发霉的味道。</p>
这就让耶律琚好奇起来了。</p>
连霉味都没有的茶叶？</p>
这是好茶了吧！</p>
他却不知，在大宋的茶场，茶叶一旦发霉，就会被销毁。</p>
甚至在没有发霉前，就会被销毁。</p>
因为茶叶放到发霉，就只能说明——它根本卖不出去，或者说商贾们觉得，利润太低，风险太大了。</p>
这是大宋现行的榷茶制度的结果。</p>
因为，如今的榷茶制度，早就已经放弃了将茶叶作为入中籴本的政策。</p>
而是改行自嘉佑以来的通商法。</p>
通商法的主调是：园户之种茶者，官收租钱；商贾之贩茶者，官收征算。</p>
这就使得逐利的商贾，只会从园户手中，购买利润最高、最好卖的茶叶。</p>
那些次一级的、利润不高的或者销售速度不够快的茶叶，自然就会滞销，从而成为园户和官府的麻烦。</p>
因为通商法下，官府不能再和过去一样，将次茶、陈茶，强制配售给商贾。</p>
换而言之，这其实是市场经济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发挥作用。</p>
但，官府和园户却都很头疼。</p>
这些积欠的次茶、陈茶，卖不掉的话，园户会亏本，官府也会损失茶税。</p>
耶律琚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看着那一箱箱堆满了码头的茶叶，他眼珠子都直了。</p>
等到刑恕带着他，随机抽查了几箱茶叶后。</p>
耶律琚的神色，就变得极为精彩了。</p>
他抓着手中的一个茶饼，放在鼻前闻了闻，茶叶的香味在鼻腔里弥漫开来。</p>
他抬起头，看着木箱上标明的次茶字样。</p>
然后他回头看向刑恕：“这是次茶？”</p>
刑恕微笑着点头。</p>
大宋喝茶的消费对象，主要是城郭户和农村的一等户、二等户。</p>
穷人是喝不起，也舍不得喝茶的。</p>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大部分人喝茶，都会有一点追求。</p>
对茶叶的质量，对茶叶的香味，对茶叶煮出来的茶汤……</p>
他们都有要求。</p>
像那些粗茶制成的茶饼，除了少部分人外，根本没有人买。</p>
就算有人买，市场也小的可怜。</p>
嘉佑之前，官府还会强制配售次茶、陈茶给商贾们。</p>
逼迫这些茶商，想办法卖掉次茶和陈茶。</p>
通商法实施后，茶商后解放了，自由了。</p>
大部分次茶，就这样自动被市场淘汰出局。</p>
特别是成都那边的次茶，因为要面临东南和福建的茶叶竞争。</p>
人家质量更好，也更靠近茶叶的主要消费区，自然成本也更低。</p>
于是，成都次茶、陈茶的销路更加惨淡。</p>
每年积累个几十万斤次茶、陈茶卖不掉是常事。</p>
耶律琚却像是掉进了米仓里的老鼠一样。</p>
拿着手里的茶饼，两眼放光，兴奋无比！</p>
他敢打赌，这些茶叶运回国中后，至少可以卖八九十钱一饼。</p>
若是卖给阻卜人、女直人的话，价格可能更高！</p>
而且会被人抢购！</p>
他本以为，南朝给他的茶叶，质量会很差。</p>
他甚至都做好了，南朝人的茶叶充斥着发霉、腐烂的劣质茶叶的准备。</p>
哪成想，他居然用着二三十钱一饼的价格，买到了质量八九十钱一饼的茶叶。</p>
这是暴利！</p>
也是大功！</p>
耶律琚狂热的看着刑恕，道：“学士的朋友们，真是义商啊！”</p>
刑恕笑而不语。</p>
他其实私下在觐见时，问过官家，为何要亏本卖茶叶给北虏？</p>
但官家却问了他一个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