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再见到他,也不希望他跟她抢小宝,所以就留他活着。
当这个想到冒出冒出脑海的时候,南风瑾心中有些酸,有些涩,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她想抛下他,一家三口只留他一个人?
时至今日,他竟然还是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说:“巷生,我们是夫妻,我不会让你死。”
她是他的妻子,他没有想要离婚,也不想要丧偶,所以……他不允许她死。
不会让她死?
宋巷生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从来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可以自大到这种程度。
他自大到以为,可以操纵她的生死。
真是,太可笑了。
“南风瑾。”等笑够了,宋巷生慢慢的止住了笑意,干裂的唇角张阖着,她说:“你们联手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就不怕我活着,有一天陈恩瑞的肚子会被我剖开,让你们的私生子,为我的孩子陪葬?!”
在南风瑾微变的脸色中,宋巷生冷漠着,字字珠玑:“你们伟大的爱情,踩着一个无辜孩子的骨血,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找你索命吗?!我活着,终有一天,我要你还有陈恩瑞给我的孩子忏悔跪拜,我要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安宁,这样,你还要救我?”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会看着,看着你们踩着鲜血的爱情,可以幸福到几时……我要看看,你们,伟大的爱情,究竟能多动人。”
看看你们轰轰烈烈的爱,看看你们拿旁人当蠢货棋子,看看你们踩着骨血的爱,究竟可以落得个多么完美的下场。
一声声一句句,宛如回荡的诅咒。
南风瑾眼眸骤然一缩,心脏很疼,疼的让他直不起腰。
漆黑摄人的眸子泛着凉薄和复杂,他说:“……既然你想看,那就……看着吧,好好活着,我们也才刻意相互折磨。”
相互折磨,他已经从棋手的位置退了下来,走到了这张棋盘上。
从这一刻起,不再是纵观全局的操盘手。
操盘手,因为梗在那里的,亲子的性命,落下了神坛。
宋巷生扯开了手上的挂针,拿过桌边的杯子重重的摔在了他的身上,“滚!”
南风瑾看着她手背上鼓起的包,抽出纸巾擦拭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水渍,眸深似海,沉声道:“……我去找护士,你的吊针不能停。”
出了病房的南风瑾靠在墙壁上,仰头看了眼远处的天空,驻足站立了八九秒的时间,这才慢慢的走去了护士站。
而在南风瑾离开后不久,靠在病床上的宋巷生,又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但是却没有抬头。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被血沾污了,张妈回公寓去给她拿了干净的衣服,所以也没能够陪在病房里。
江君骁看着病床上身形单薄瘦弱的女人,看着她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眸,垂在一侧的手握了握,半晌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这才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照常挂着痞笑,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说;“宋巷生,你怎么把自己给弄的这么狼狈?丑死了,你知不知道。”
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宋巷生的脊背僵了一下,随后在他熟悉的不正经的戏谑的声音里,慢慢的放缓了紧绷起来的神经。
江君骁说:“……肩膀借你哭一哭,就今天一次。”
今天哭过以后,就不要再哭了,女人么,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讨人喜欢。
宋巷生也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她哭不出来,眼泪全部都憋在了泪腺里,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江君骁将自己跑了半城买来的玩具熊塞到了她的怀里,“这个,给你的。”
嗜梦熊,十岁年前小规模流行一时的玩具,早已经停产,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
宋巷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梦想着有这个一只嗜梦熊,因为传闻它可以吞噬掉所有不好的梦境,护佑拥有它的人一夜好眠。
但那年一只嗜梦熊的价格,不是她可以企及的,于是她就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写在了一棵许愿树上。
江君骁瘪了瘪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蠢到相信这些卖家骗局的,但是……熊我给你找来了,你如果难过的话就抱着它睡一觉,说不定,不好的记忆就都没有了。”
虽然在江少看来这完全就是扯淡的不能再扯淡的言论,但是……只要她能从小宝的事情中走出来,他也不介意陪她犯次傻。
宋巷生看着被他硬塞进怀中的嗜梦熊,哑声问他:“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
江君骁想到自己原本想要报那一板砖之仇,结果到了最后竟然跟个蠢蛋似的去爬树偷窥她许下的心愿,就觉得臊得慌。
“我……我那个,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能掐会算还不行?”俨然是色厉内荏,恼羞成怒。
宋巷生抬眸看着他。
江君骁被她看的浑身不自然,把她扶躺下,然后把熊塞进她的怀里,“睡吧,把难过的事情都忘掉。”
宋巷生看看他,又看看被他塞进来的嗜梦熊,被他强行遮蔽上眼睛的时候,眼泪就落了下来。
原本那些掉不下来的,堵塞在泪腺中的泪水,像是在一瞬间就找到了可以倾泻的窗口,她在病床上哭成了一团,身体像是虾米一样的蜷缩着,哽咽着身体都在战栗。
她的痛哭是无声的,却单只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殇若死。
江君骁握紧了手掌,是他说让她哭个痛快,但当她真的开始哭的时候,他又……后悔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落泪,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难受。
以至于,他竟然后知后觉的忽略了,宋巷生已经能够开口说话的现实。
又或者,对他来说,会说话的宋巷生是那个宋巷生,不会说话的宋巷生还是那个宋巷生,重新又能说话的宋巷生……依旧是那个。
原本,就没有什么差别。
南风瑾找着护士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的妻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没有任何防备的宣泄着泪水和挤压的崩溃的情绪。
江君骁顿了半晌,到底还是掀开了一角宋巷生紧紧裹着的被子,哑声道:“喂,宋巷生,你就算是嫌弃这只熊丑,也不用哭的这么难过啊,你这样……喂,你……宋巷生,你,别哭了。”
“南先生,要……现在进去打吊针吗?”
护士见到这一幕,也有些尴尬,只能轻声问道。
南风瑾背过了身,“你进去吧。”
宋巷生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南风瑾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全程宋巷生都没有说一句话,如果不是曾经亲耳听到过她的声音,南风瑾甚至要以为,她还不能说话。
南风瑾没有带她回公寓,而是……去了老宅。
这里才是南风瑾的家。
这栋别墅,是南风瑾十年前购置的房产,听闻是前苏国时期由德人建造的,已经有百年的历史。
“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都送过来了,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
在心理医生说换个环境能尽快的让她从孩子去世的现实中走出来后,南风瑾在当时便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定。
说来,宋巷生是他的妻子,在嫁给他的那一天,原本就该住在这栋别墅里的,只是那时……那时,宋巷生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颗好用的棋子,他又怎么会让一颗棋子,来涉足他的私人领地。
“……你就抱着你生的那个野种一起死在那间房子,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住的那间公寓,根本就不是风谨的家,他从一开始把你带到那里,就是想要告诉你,你连踏进他私人住宅都不配……”
宋巷生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别墅,耳畔回想起来的却是陈恩瑞带着恨意和嘲讽的话语。
别墅内的佣人有十数个,从保镖到洗衣做饭插花的佣人一应俱全,可当时,宋巷生清楚的记得,在小宝发烧的那时,她连找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她的孩子,明明是他的亲子,却生活的像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难怪……
难怪陈恩瑞会说,她生下的,是个,“野种”。
宋巷生的东西都被搬了进来,但是……小宝的东西却都被留在了公寓里。
当宋巷生在这栋别墅里一丝一毫小宝的痕迹都找不到的时候,她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有换,就跑了出去。
她要回去,小宝,还在家里等她。
“妈妈,小宝回家了,你怎么……不在家?”
小宝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不断的回旋,所以她坚定的认为,小宝现在就在家里等着她。
南风瑾抱着她,想要阻拦她,却被她狠狠的在脖子上咬了一口,那股子的狠劲儿,好像是想要就此咬破他的大动脉,吸干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