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问得莫名,神色莫测地应了一声:“是。”
——那另一个葬身西凉的宇文家的儿郎,难道就因为只是收养而无法衣冠入冢吗?
我看着一块块灵位,朱红宝蓝的漆木变成一双双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那里还有一个。”半晌。宇文祁夜伸出手指了一指,我顺着声音看去,一块无字灵牌隐在不起眼的角落,蒙上了黯淡灰尘。
“他是效忠于父亲的中郎将,白露宫变时却追随胶东王,事败之后当即被皇上斩杀,尸首挫骨扬灰。父亲自觉自己过失,心有不忍,便也为他树了灵位。算起来,他也是我与大哥的兄长同辈。”
我本无心问起,但祁夜挑起的这个话头让我忽然生出好奇,问:“宇文氏族历代忠心,手下心腹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样的人,镇国公如何容下了他?”
“帝王之争何来对错?成王败寇,谁输,便是千古骂名。谁赢,就是天理。连‘道’,都是由人制定,又谈何忤逆之说?”
宇文祁夜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就像冻着风霜的银阙。我知晓他生在远离朝堂的西凉,天性桀骜,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语。
可是他就站在我身侧,掌心传递来熟悉的温度。我抬头望着祠堂上方,幽幽云母砖上雕刻着凶猛古兽,一只貔貅睚眦欲裂,对我张开了血盆大口。
“咳……咳咳……”
璇玑塔中香雾深深,当我再次孤身一人踏入菩提门中,淑妃已消瘦得撑不起一件轻薄的素袄。
“娘娘是风寒了吗?”我走了上去,立在淑妃身侧。
“咳咳……咳……”淑妃侧过头,面容苍白憔悴,“怎么是你这丫头?”
我对她略施一礼,道:“娘娘似乎不欢迎昭元来看您。可是昭元心里还记挂着娘娘。那夜我与九郎一起来看您,其实有些话还没得及对您说。”
淑妃淡然一笑:“什么话这么要紧?连九儿在旁你都说不得?”
我说:“娘娘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看您提到的那个人吗?我听闻他死在了西凉,但心中一直存着夙愿,还望娘娘替我圆了它。”
“什么夙愿?”
“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
淑妃手中拨动的天珠一滞,她无声地注视着我,良久,问我:“知道了又能如何?”
“昭元别无他求。我如今已将自己的全部给了九郎,只想给往事一个交代。我和那人无缘……如此,也算一个了结。还望娘娘成全。”
淑妃不置可否,手中天珠不停转动:“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既知无缘,何必徒添烦恼?因果业障,你和九儿能走到今天,已属不易,如若因为前尘之事误了今后,你岂不后悔?”
我咬了咬牙,道:“昭元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既然有了这个打算,便不会后悔。娘娘话里有话,让昭元听了心里惴惴不安。若娘娘真心为了我与九郎,还望告知一二,以免昭元妄自猜测。”
“你这个丫头的嘴巴果真厉害。”淑妃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松口,“那孩子我不认得,却能告诉你一件事。”
我心中莫名一紧,问:“什么事?”
淑妃手中的天珠越转越快,她闭上了双眼,一字一句地道:“那孩子,他还活着。”
“啪嗒——”一声,淑妃手中锦绳应声断裂,三十三颗天珠滚落,砸在地面,声声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