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熊万剑大体上掌握住了纷乱的武营兵马,只要这数千人还在,对于赵营,就仍然是一种支持;对于官军,仍然是一种威慑。
赵当世放心了一半。
熊万剑需要赵当世来承认自己,赵当世也需要熊万剑继续利用手底下的兵马守住褒城。两边各有所需,单单一个武大定,无碍大局。
“武大定鼠辈,落荒而逃,难起风浪。反倒是熊将军威名赫赫,想来定能带着褒城众兄弟干一番大事业!”赵当世强忍着波动的情绪,“呵呵”笑着恭维两句。
赵当世安抚了那使者一番,等感到那使者已然完全安心,方才松了口气。就在此时,那使者跪地立身,再拱手道:“闯将,小人这里实则还有熊将军的一封书信。”
“居然还有后手?”赵当世心里微讶,“快快递来!”
这一次送上来的信纸,明显比之前厚了许多。赵当世皱眉展开细看,看了一遍,眉结稍缓,再看一遍,完全释容。旁边陪坐的穆公淳见势,走上前来,赵当世将信给他看了一遍,便听他道:“此计可行。”
赵当世暗自点头,之前说他放心了一半,另一半不放心的是怀疑熊万剑是否有能力守住褒城,而今见信,心定了不少,敛容对那使者道:“熊将军的意思,我已知晓,你且回去,我这里修书一封,也会派人去熊将军那里回复。”说罢,呼喝左右取了些银两来赏赐。
那使者闻言起身,唱了两句谢,自去了。穆公淳拿起那信又看一遍,忍不住赞道:“此计若行,汉中事可定。”
赵当世颔首片刻,道:“我所想并不在此。熊万剑之名,我早有耳闻,不过一莽夫耳,厮杀之辈罢了,却又如何能想出此计。此计顺势而为,几乎天衣无缝,若非才智过人之辈,断然想不出来。”
穆公淳亦道:“正是。若熊万剑与张妙手之辈类似,实不足虑,可若身畔有此等策士辅佐,长远来看,恐于我等不利。”说到这,再言,“还有,观昨夜武营之事,可见咱们无法对其众进行有效的掌控,一旦生变,波及太大。今日是武营,明日或许就轮到张妙手,往后或许还有更多的依附者,若无法对这些兵马做到严格的节制,恐怕日后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倒将成为咱们的累赘。”看了看赵当世,续道,“属下以为,联营非长久之计,要保证指挥如意,必须得集权于掌盘你一人之身。”
赵当世想了想,不置可否,乃道:“嗯。然眼下火烧眉毛顾眼前,先解了困局,再做计议。熊万剑身边有什么人,让夜不收去查查。”
在赵当世身边呆的久了,穆公淳了解赵当世的脾性。他没有对自己“集权”一事当即作出回应,并不代表他不在意或是没有听进去。相反,他会这样表现只是因为还没有想清楚解决的方式。
所以他也学乖了,没有像初来乍到时那样一味强追猛打着阐述自己的观点,他相信赵当世心中对于“联营”这件事肯定也已经在思索。
两人谈着,又聊起了陕南的战况,穆公淳道:“据前报,川军击败了呼九思等人,已占据了陕南三隘中的二隘,形势不容乐观。覃把总依旧驻扎在青石关,他那里做何打算,也不甚清楚。”
他刻意提到覃进孝没有作为,实质上是在编排作为参军的覃奇功谋战不利。也不知怎么,穆公淳对于待人和气的覃奇功就是有种莫名的敌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覃进孝在陕南大败,覃奇功最好也死在乱军中。
赵当世自不知穆公淳胸中刀剑,他摇摇头道:“陕南局势同样困顿,但覃把总现在还没动,呼九思等元气尚在,发展如何,依然存在变数,不好说。”他对于覃进孝与覃奇功还是颇为信赖的,而且说实在的,自己对付略阳的官军都感乏力,现在不选择信赖他们,还能怎么办?
穆公淳听到耳中,认为赵当世在替覃奇功开脱,心中有些悒悒。然而到底覃奇功不在身边,他也未曾多纠结此事,转道:“不论陕南情况如何,咱们这里都得尽快行动,迟则生变,这次怕是最好的机会。”
赵当世默不作声许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穆公淳偷瞄他一眼,觉其面色有些阴沉,试探着问道:“掌盘?”
“嗯。”赵当世明显是从自己的遐思中抽回来,他看了看穆公淳,轻叹数声道,“我适才在想一事。为这事,我已两夜不曾安眠。”
“何事,属下愿为掌盘分忧。”穆公淳稍感惊异。因为他明显能感受到赵当世不是在为眼下的局势烦忧,但现如今,又有什么事能比战事还让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苦恼?
赵当世的嘴角流出一丝苦笑,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两日前,从陕北回来的夜不收与我传报,说他见到了闯王。”
“那么……”
“闯王似乎有意来汉中与我会合。”赵当世摇了摇头,面庞在一刹那背过了光,瞧不出表情,“福兮,祸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