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河南新起的土寇,以李际遇为首,在登封有四万人;于大忠在嵩县,有两万人;任辰在郏县,亦有两万人;张鼎在禹州,拥万人。加上各路名气不大的土寇,凑在一起也有十万之数。即便里面能打之兵所占比例极低,但十万人毕竟也不是小数目,一说出去,也十分唬人。
申靖邦在少林被赵当世杀后,李际遇复以其同族的申三任、申三荣兄弟为谋主,周如立、姬之英、王升等为爪牙。申家兄弟虽与申靖邦有亲缘,但恶申靖邦跋扈,相处并不和睦。申靖邦既死,他两人得以出头,对赵当世倒也没有什么仇恨。且比之申靖邦,他二人更懂得明哲自保,所以对李际遇希望搭上赵营的意图也很赞同。
即便李际遇部下数万,但郑时好代表赵营的态度,始终凌驾于他之上。傅寻瑜教过他,说这些土寇大多没文化、少见识,全凭本能行事,这样的人,大多欺软怕硬,你缩了他就起了、你起了他反而缩了。要掌握主动权,必须时时压着他们。李际遇等人自知实力远不及赵营,赵营又有官府背景,哪里还敢有半点不快。对话到了后来,已经演变成只是郑时好问、李际遇答罢了。
“我家主公起于绿林,仗义豪桀。李大掌盘子但从我营行事,一切好说。不要讲小小的兵甲器械、钱财粮秣的支持,就日后为在座各位某一纸官身,也不在话下!”郑时好高谈阔言,即便只身一人,气势上依然很快压制住了在场所有土寇头目,将局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一纸官身”四个字出口,不出郑时好所料,包括李际遇在内,众土寇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对于他们而言,金银易得、身份难求,啸聚山林、朝不保夕,没有谁天生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底层的农民、匠户甚至是仆役、走卒出身,要是有朝一日能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那真当是祖坟冒青烟、能在族谱上大书特书的无上荣耀了。
李际遇笑着道:“郑先生,赵大人离开时,曾让小人不许犯少林,小人已经做到了。”
“嗯,但还不够。”郑时好淡淡说道,“少林里外现有精兵三千,就是我家主公没说那话,就李大掌盘子以为,以御寨的实力,能将少林拿下吗?”
李际遇连连摆手,笑着掩饰尴尬:“拿不下,拿不下。”
郑时好点头道:“有自知之明就好。”并道,“是以这少林的事,往后就不必专门拿台面上来说了。李大掌盘子若真有诚意,我家主公还布置了三件事。”
“何事?小人洗耳恭听。”李际遇正正身子道。
“头一事,节制诸义军,不得令彼等妄为。”
“诸义军?”李际遇眉头一皱,河南除了土寇,还有众多流寇,那些流寇都是十余年的老江湖,李际遇与他们不相干,也管不到他们。
郑时好看出了他的顾虑,道:“不及其他,只嵩、郏、禹等地而已。”这些地方基本都是当地土寇盘踞山寨,于大忠、张鼎等亦是与李际遇同期并起的伙伴,都奉李际遇为首。土寇战斗力低下,在赵当世眼中,零零散散的土寇势力没有任何结交的价值,但要是李际遇能将这些散沙拧成一股绳,那价值可就大多了。
李际遇理解赵营方面的意思,赵当世愿意答应搭把手,绝非看中了自己的数万乌合之众,而是着眼于自己对地区局势安稳与否的影响力。做不到这一点,自己就失去了与赵营坐下来谈话的资格。时下面对郑时好,他当然回道:“郑先生放心,这几个地方一草一木李某都烂熟于心,于大忠等人更是李某交心的兄弟,有李某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郑时好点着头,拍手说了一声“好”,接着道:“第二件事,迎闯王。”
“迎闯王?”李际遇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一遍。
郑时好肃面道:“不错。”
“闯王莫不是李闯?”坐在旁边的周如立忍不住问道。这时候看过去,人人脸上,大多有惊惧之色。
郑时好道:”正是李自成、李闯王。“一挺胸道,”我营与闯营情同手足,已经帮着闯王东山再起,再过一两个月,闯营就将进河南。”
赵当世及顾君恩、昌则玉等有识之士都清楚,只要李自成没死,凭他的声望趁势而起的时间只在早晚。李自成是什么样的人,赵当世心知肚明,与这样的人并立,要么与他成为死敌、要么与他成为挚友,别无他路。
之前也有人为了赵营前途考虑,曾秘密建议趁着李自成落魄时下手将他除掉,永绝后患,但是这几年闯营藏匿踪迹、毫无音讯,实在难觅下手的机会,此外赵当世心念往日情份,也不愿意违背道义行此落井下石的黑手,所以对待闯营一直是以联手合作为主,这也是赵当世与包括傅寻瑜在内一众赵营高层文武的共识。郑时好从傅寻瑜那里接过了这个观点,因而说出了“迎闯王”三个字。
“不过”郑时好身子向后一靠,长吐口气,“等闯王真进河南,起势必速,你等就想对抗怕也没那个本事。我家主公只是不想你等给闯王添乱。”
“是,是”李际遇此时脑袋都听懵了,背后也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了汗。
“权且这样先说,等到了主公面前,再听他的发落。”郑时好暗想,他并不清楚赵当世现在的想法,但他相信傅寻瑜的判断。
“那么,还有一事是?”李际遇心中戚戚,生怕面前这个冷峻的赵营使者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当郑时好缓缓开口,将赵营要求的第三件事说出来后,李际遇当真当即愕然无言,环顾堂内其余众人,同样个个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