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正四刻,五更天——”
公署外,报时的更夫敲着小锣,悠声长吆。锣响一慢四快,这是一整宿人睡得最熟的时候,纵然张定国的后背因紧张而渗汗,却仍免不了打了个呵欠。
“瓜娃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睡?”张可旺贴在门上,侧耳倾听着外头动静。更夫过后,脚步沓沓,一队巡夜的官兵经过,他们显然没想到黑灯瞎火的公署中居然还有精神抖擞的二十来人在虎视眈眈。
官兵们随着锣响渐行渐远,张可旺又道:“这拨官兵已经走了,五更既过,他们要与出早班的伙伴交接,中隙较此前会更大,咱们正可行动。”
张定国迟疑着点了点头,透过半开着的气窗看见了墨蓝苍穹上兀自带着两三点星光,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爹他”
“住嘴!”张可旺不耐烦地出言打断他话,“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成什么事儿?”
张定国面色一蹙,讪讪不答。
“爹是何等英雄,尤其是行军打仗,向来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张可旺冷着脸教训道,“你只要想着把爹交代的任务本本分分的做好就谢天谢地,爹他老人家还要你来操心?”
张定国自知失言,小声道:“大哥说的是,小弟知错了。”
“大伙儿热热刀,随我走。”张可旺冷哼两声,不再理会张定国,招呼挤在一间屋中的其余人众。他们的脚边,昏黑的屋角,胡乱扔着七八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些都是片刻前在睡梦中被一个个剁了脑袋的公署官吏及差役们。
张可旺等二十八人确认公署外无人后即刻溜了出去,他们分成两拨,一拨由吕越带着五六人向西沿路纵火,一拨由张可旺领头径走东边的东长门“震华门”。
分开不久,张可旺等转过一巷,迎面却走来五名提着灯笼的官军。
“大意了。”张可旺暗叹道。他本谓只要躲过了守城巡夜营兵就畅通无阻,却忘了襄阳城周边尚有樊城关巡检司也会派人来城中捕盗防贼,如今运气不佳,恰好碰上。
他引着众人还靠在墙根阴影处计较,不想随行的王继业毫不迟疑,横跨一步,弩机一抬,当先射翻领头官兵,张定国见势,豹跃而出,同样照面先以弩机射杀一官兵,而后短刀疾出,不偏不倚,抹了第三个的脖子。剩下两个见状大惊,张可旺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抢上前去,飞脚先将灯笼踢走,而后扬刀挑中面前官兵的下颚。最后一个转身要走,张定国、王继业一左一右早将他扑倒在地,那官兵未及喊出声,张可旺跳上去稳稳一刀自他脑后扎入取了性命。
“呼”
一场激斗转眼就尘埃落定,王继业呼着气将倒在地上明着的灯笼一一踩灭,张可旺一把揪起他前领,压着嗓子质问:“你狗日的,没让你动手,来什么劲儿?”
王继业干笑两声,解释道:“这不急着去东长门,小人也没想那么多,见谅!”
张定国赶紧劝开二人道:“事急从权,王将军也是好意。反正结果尚可,咱们先别争执,还是去东长门要紧!”
张可旺忿忿松开手,怒瞪王继业道:“老实些,无我令再敢妄动,先宰了你贼怂的!”
王继业忙不迭答应了,张可旺这才罢休,当下众人先将五具尸体并残破的灯笼拖藏到了巷角的大松树后边,而后继续前行。
张可旺等二十八人来时走的是大北门“拱宸门”,但那里是襄阳府城主门,又有瓮城巩固,守备森严,相较之下,东长门“震华门”的守军就稀疏多了,这门也是张可旺等还没到襄阳前就定好的目标。
震华门亦归卢镇国把守,但卢镇国以拱宸门为重,在此间只布置了寥寥数十兵。夜到后半,城门上下冷寂无声,除了一两个轮差放哨的官兵还强打着精神,有气无力靠在城垛上茫然望着漆黑的远方,其他的全都靠在墙根打盹儿。
张可旺率众由马道慢慢摸上城头,站在高处,回首一望,远方城的西部,已经有了火光烧燎迹象,知吕越等人已经动手,便不再迟疑,一哄而上,先剁翻放哨的官兵,而后趁着其余官兵措手不及的当口儿,一方面连杀带唬将他们制住,一方面迅速放下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