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衮脸色一重:“若是这样,裕州城只怕凶多吉少了。”
赵当世不动声色,马光春与韩衮对视一眼,大声道:“这两支兵马不久将行经这片树林,如何应对请主公示下!”
“既是曹营,打就是了,这是闯王让出来的面子,不拿白不拿。”
赵当世当下完全确信李自成的想法与自己猜测的完全一致。高手过招,想透三步动一步。赵营兵马进驻新野县的消息想必早为眼线广布的李自成侦得,赵当世此举的意思只怕他心里也有数,之所以这么快攻取裕州城,为的便是不给赵当世出头的机会,而他顷刻间又拿不准赵当世是否已经在驰援的路上,既要追击奔逃的官军,那将曹营利用为刀,就可以避免与赵营直接大动干戈。
理顺了这一点还不够,赵当世同时看出了闯王对待曹营的态度——曹营已经沦为了弃子。对回、曹二营的维护比起闯、赵双方的切身利益而言,微不足道。
“你只甘心拿下一个小小的裕州城吗?”赵当世在心里对李自成道,“只可惜你低估了我的决心。南阳府,我赵当世保定了!”
李自成再厉害,也无法神通广大到攻取裕州城后不给赵营反应的机会再将南阳府瞬间取了。既不愿与赵营翻脸,那当赵当世出马,闯营的军事行动只能在裕州城戛然而止。
“兴师动众只为了给我个下马威,闯王当真阔气得很!”赵当世暗自冷笑。比铁马金戈更激烈的是人心的对决,赵当世认为,就算自己没能赶上救援裕州,但闯军的军事行动亦要搁浅。一码换一码,初次交锋,可谓战个平手。
“动员全军,出刀上马,静伺林中等候军令!”
短短五里路程,直等到天际浑浊、夕阳只从山巅冒出些光刺的时候,方才出现了来人的迹象。先是只依稀听见刀兵相交之声,而后约莫又等了相近一刻钟,连天边那最后一抹红霞都彻底消失了,透过茂密的林木,可见两支兵马正一边混战一边挪动。喧嚣声充耳,人马轮廓亦清晰不少。
人多的那支兵马分成三股,一股在外围观望的队中陆续打亮起了些气死风,灯火光明亮,照清了他们那随晚风招展开来的“曹”字军旗。
赵当世一点头,早便跃跃欲试的赵营马军瞬时间猛虎出林杀奔兀自专心追击则的曹营马军。
黑蓝的浅暮中,赵营马军的带起的马蹄声与吼声仿若龙吟虎啸,将对面的两支兵马都惊得呆了。韩衮亲自带兵先冲那观望的曹营马军,气死风在半空凌乱,曹营阵列同样在顷刻支离破碎。疲敝不堪的勇卫勇马军们反应过来,瞧得此情,无不大喜过望,一个个犹如浴火重生,涨起十二分的战意与胆量,汇着赵营马军转身杀了回去。
曹营兵马在昏暗中难辨敌情,肝胆俱裂,不多时便冰消瓦解,溃而四散。赵当世转马观望,一昂藏大汉单人匹马从黑暗跃出,浑身血淋淋直似索命阎罗,煞是可怖,护卫的亲养司兵士正要上前阻击,赵当世扬手呼道:“且慢!”
待见那大汉喘着气,将手上提着的脑袋抛在地上道:“不知贵军隶属哪部?救命之恩,周遇吉感激不尽!”
赵当世拱手道:“郧襄镇赵当世,见过周大人。”
周遇吉闻言,嘴角一抽,神情落寞道:“你来晚了,裕州城已经陷落。”
赵当世沉着脸道:“赵某驰援不及,甚是惭愧。不知孙大人身在何处?”
“死了。”
正说间,韩衮飞驰而来,手里亦是提溜着个血迹斑斑的脑袋:“贼渠王可怀已授首,当初枣阳城害了老廉的人里有他,挨千刀的东西,倒被他多苟活了几年!”说罢,恨恨着用力将那脑袋掷地,恰好骨碌碌滚到了周遇吉扔的那颗边上,碰在一起。
“周大人斩的是朱养民。”马光春认识曹营将领,辨认道,“罗汝才的得利战将如今只剩个李汝桂了。”
“追杀这些人无用,闯贼攻下了裕州,南阳门户已开,咱们得回保南阳府城才是!”周遇吉一脸倦怠,声音倒是十分高吭,“我这里战死不少弟兄,但剩下三百来骑个个以一当十。赵帅善战之名久著,可速速收拢军队,你我合军去府城与猛帅协力守城,等刘公公赶到,击退闯贼不在话下!”心急如焚、蠢蠢待走,竟是半点也顾不上疲累。
“正有此意。”赵当世点头称是,当即传令,“将追出去的兵马收回来,裕州不保,我军先回府城!”
周遇吉听罢,朝赵当世拱拱手,拨马去了。其时虽已入夜,但二部马不停蹄,直向南行。到了中途,马光春忽而叫声不好,翻身下马。
赵当世瞧他蹲在地上细细翻看土石一连向前走出数步,疑惑问道:“老马,有什么不对?”
马光春看了片刻,起身凛然,周身如笼寒冰:“此道大片泥土翻起,底部尚自湿润看来在我们之前,正有一大股马军从这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