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坐帐礼——”
几名小宦官闻声击钟,鼓乐齐鸣,侍女纷纷沓沓端送酒菜如流水,赵当世与华清相携举杯下箸。只浅浅吃了几口,小筵席便撤去了。
在老内监的指导下,赵当世亲手为华清升冠、宽服,赵当世自己则取冠、释服。又坐下饮茶稍许,华清在老内监的安排下先走了。侍女添熏炉火,老内监对赵当世说道:“郡主进了里屋,郡马本该出轩。可现在轩门已关,请郡马进里屋去更衣,进前莫忘了先敲金钟三声。”
赵当世恍恍惚惚,依言进到里屋,所经之处除了烛光飘忽并无一人,连那些侍女都不知去了哪里。到了里屋门口,门紧闭着,但看到门前摆放着一尊小金钟,想起老内监的吩咐,轻敲了三下,果不其然,里屋门微微开启。
入内后,但见桌案跃燃着双抬喜烛,床前悬一颗明珠,华清乖乖巧巧坐在绣红大被铺盖的床角,浅笑望过来。四下空无一人,赵当世疾走上前在华清身边坐下,刚将她揽到怀里,华清纤指将他嘴唇比住,笑吟吟道:“赵郎渴了。”
赵当世一怔,舔舔嘴唇,确实口干舌燥,回道:“是有些渴。”
华清听了,伸手从他腋下探过去,敲击床头挂着的小金钟。赵当世正愣神,只一小会儿,里屋门大开,几名侍女攘攘闹闹从外跑进来,你推我挤娇笑着献上两盏茶。
赵当世无奈喝了茶,侍女们才欢声笑语合门而出。
华清面红如潮,牵过赵当世的手,涩声道:“赵郎,这下再不会有外人来了。”
里屋四面窗户都关得严丝合缝,外头更用朱红漆纸厚厚覆盖,将屋内的小小天地遮蔽甚暗,唯靠红烛几支,二人才能依稀看清对方容貌。灯火虽昏暗,可赵当世只觉今日的华清看着格外动人。刚将华清抱住,忽而感到她袍服之下,肚腹微微凸起,当即笑着道:“这是咱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
华清低头轻抚肚腹,答道:“不清楚,估计是四月间,那段时间你准备回范河城,不是”说着说着,声若游丝,细不可闻。
赵当世点头道:“那么距今已将有六个月了。”眉宇舒展,快慰道,“看来明年,我赵某人就得多一个跟屁虫咯。”
华清轻哼一声道:“你都在打打杀杀,孩子小,不怕吓着?”
赵当世笑道:“呦,当娘的这就开始护崽啦?”
华清捶他一下,箍着他脖颈儿,在他耳边呢喃道:“说真的,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各有各的好。”赵当世爽然道,“生个小赵当世固然好,但若生个小华清,我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说罢,嘻嘻而笑。
华清脸上顿时流露出极开心的表情,紧紧贴着赵当世道:“我却希望是个男孩,这样的话,以后可以跟着你学兵法韬略、行军打仗,一定能成为你的得力臂助。”
赵当世说道:“只要你喜欢便好,这天底下,我只在乎你。”
华清又捶他一下,佯嗔道:“什么我喜欢便好,敢情不是你的孩子。”说着又挽住他坚实粗壮的臂膀,“那你想好了给咱孩子起什么名儿了吗?”
赵当世笑了笑道:“想好了。我有次听军中的顾君恩顾先生讲解《楚辞》,里头一句提到‘望三五以为像兮,指彭咸以为仪’。彭咸乃商朝大贤,忠毅耿介,为世代表率。所谓‘表率’,在句中的字眼便是那个‘仪’字。咱俩的孩子我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以身作则,成为旁人的表率,是以就叫他‘元仪’吧。”
“赵元仪,赵元仪”华清念诵几遍,颔首道,“倒是无论男女,都可通用。”说着秀眉一皱,嘟嘴扑倒赵当世,“你偷懒!”
赵当世哈哈大笑,拥玉入怀,往后枕簟双酣,上演那巫山神女之戏,自不待提。
及天明晨起,二人携手走出屋舍,四周立时礼乐声起,久候多时的府内内监官、侍女、仆役等齐齐请安。洗漱罢了,华清端坐妆台,侍女代为捋发。赵当世本在旁观看等待,那严肃的老内监不知觉间又至,说赵当世应该为郡主画眉,赵当世忙不迭答应,仔仔细细描摹眉宇。他赳赳武夫,让他做这事几如逼迫张飞绣花,好在华清耐心,一直与他调笑,时间也就很快流逝。
刚画完眉,钟响三声,在老内监主持下,赵当世与华清再度当堂对拜,是为谢婚之礼。其后皆乘坐舆辇去拜见襄王夫妇,见面四拜方毕。朱翊铭赏赐茶、宴,更赐宝玉金珠果品诸物。并言已经安排下去,从今日起赐宴五日,期间郡主、郡马需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或斗宣和牌、或张叶子戏、或投壶矢、或理丝桐、或围棋于绣阁、或赏花于名园、或拥书而问难、或拈韵以联吟,不管什么玩法,总之不得分离一步。
赵当世来前就布置好了军中事体,无后顾之忧,所以欣然答应。华清喜不自禁,当着襄王夫妇就拉起了赵当世的手,轻轻跳脚,不像新妇,倒还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者得一可谓“丈夫”。可在赵当世的人生目标中,四者缺一不可。“齐家”,正是他成为志在能够“平天下”的“大丈夫”的前提。
望着欣喜的华清,他只觉,自己除了赵营,又多一个值得为之舍生忘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