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凝神望着牌位时,后我一步的苗半仙突然问道。
我淡淡地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
“怎么可能,若没有,当年怎么会……那时候可是有人说过得到过宝藏的。”
“宝藏,呵,”我冷冷一笑,“要真说宝藏,还真有一个。”
苗半仙急道:“在哪?”
我张开双手,做出要拥抱整个青檀寺的动作:“这个青檀寺,就是宝藏。”
他蹙起眉头,急切中还强自压抑着暴躁:“这什么意思?”
“青檀寺所在的这个位置,风水非常的好,而且青檀寺内有先人留下的护寺法阵,若在这里参禅,将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一些内心烦闷,例如抑郁症忧郁症等等,若能来这里小坐半日,听老和尚诵禅讲经,也能获得心灵的少许平静,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宝藏,对自小便是孤儿的青檀寺和尚来说,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青檀寺,是他们的家,更是他们的宝藏。”
我转过头,目光带着凶意地看着他:“你可明白了吗,你不惜杀死这么多无辜和尚,待了五十年不肯离去也想找到的宝藏,就是你碰不到拿不到的,可满意了?”
“苗半仙”面色一变,他脸皮幻化,半响后恢复了那张老得皱巴巴的脸皮,挺拔的身量也伛偻起来,一整个老态龙钟,他双目迸发着强烈的怒火:“你骗我,宝藏怎么可能只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呵呵一笑:“你看不上的东西,焉知人家心里是不是看重,况且,你都在这里待了五十年了,青檀寺有没有宝藏,你难道还不清楚嘛,你不过是不甘心自己苦守五十年,只等来这个结果罢了。”
他脚步跄踉,人似疯癫:“不、我不信,我不信……”
突然,他身子蹦跳而起,竟朝我攻了过来:“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我灵力耗尽,没什么抵抗的能力,但我仍站着没动,看他手弯曲成爪朝我抓来——
他并没有碰到我,一股又一股的阴气聚拢在我脖子上,形成厚厚的屏障,将老人的手挡住,一寸都进不得。
从我眼睛里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又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重重叠叠地站在我身前,双手打开,再如千手观音一般,纷纷扬起双手再在胸前合十,老人被无形的劲道弹了出去。
他已老迈,这一冲击让他站都站不稳地倒在地上。
他仿佛瞬间卸去所有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和尚们转身,重重叠叠的人影里,最小的跟最老的都在,他们一共弯腰,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哪怕身死,他们也始终保持本心,并未如老人所说成为厉鬼索命,因为,大多数人只被困在主殿之中,天亮后就放其出去,只有罪恶之人,才会困死在青檀寺中。
我也双手合十,回他们一礼,待比赛结束,主办方定然会安排人将他们超度,重归西天极乐。
我随后来到老人跟前,冷声质问:“我同伴人呢?”
苗半仙是在我去找木头时和我分开的,就是那时候,老人假扮了他,老人在这青檀寺里修了五十年,倒有几分本事,我要是没有一双能分辨感应黑气的眼睛,只怕真要被他骗倒。
果然是谁都信不得,到最后,连“苗半仙”都要骗我一次。
老人颓丧一笑:“失败了又怎么样,死了又怎么样,不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给我当垫背嘛。”他浑浊青黄的眼睛阴森地看着我,“你那同伴啊,你是找不回来咯。”
我冷笑:“我从未见过有比你更傻的人,为了不存在的宝藏杀人犯下孽障也就算了,还傻傻地守在这五十年,人的一生总共才多长,就算你现在拿到金银珠宝又怎么样,看两眼?观你面相,你无儿无女吧,真是可惜,珠宝到手后,看两眼还得陪着你再葬到地底下,有什么用?
这也就算了,你还以为你死了,这些被你害死的人就是给你垫背的?
搞笑吧你,你知道地府里有十八层地狱吗?这些和尚们可以生活在地府的鬼城中,悠闲地喝喝茶,等待转生的日子,而你呢,恐怕要在十八层地狱里一层一层的体会,体会个千年万年吧,说不定真能等到转生的机会,然后投个畜生道,唔,说不定会变成一只猪,养的白胖胖地,再被杀掉……”
说着,我将一张符纸贴在他身上:“你估计不清楚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样的吧,我给你好好讲讲啊。首先第一层,叫拔舌地狱……”
随着我的讲述,他的面前会出现幻象,幻象中,小鬼掰开他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并不是一次拔掉,而是拉长,慢拽……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你要知道,十八层地狱,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增寿好啊,就让你多活一倍的时间呢,也让你多享受享受地狱风光。咳咳,我好像跑题了,咱再来说说第二层地狱,叫剪刀地狱……第五层,蒸笼地狱……”
我越说,他“看”得越多,被自己看到的可怕景象吓到,竟挣扎起来,好像他的手脚真被锁链绑住,亦或者他真被投入血池地狱里,承受着无边地痛苦。
要是没有作恶之人,我贴的符纸并不管用,但若是作恶太多,且老人此时寿命将尽,意识依然涣散,轻易被符咒的力量钻入脑中,会看到许多跟其对应的刑罚,好像自己真的已经亲身体验到了一样。
借此机会,我弯腰在靠近老人的耳边,问:“我同伴在哪里?”
他意识地喃喃:“就在草丛中。”
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了,我便不再管他,起身朝那片野草丛冲去。
虽然尸骨挖出来了,但常年累积的阴气怨气都还在,野草中不少变异草时不时会想伴我一脚,或缠住我的身体,或故意移动方位想让我迷路困在里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昏迷的苗半仙,他已经被许多长长的野草团团缠住,形成一个绿色的茧,要不是我眼力好,差点就把他错过。
奋力将野草的根叶扒开,将苗半仙拖出来,将他背到背上,带到了野草丛外。
此时天色依然渐白,我仰头望了眼天空,轻声一叹,随后低头,甩了苗半仙一耳光。
他被激得清醒过来,人一抖,先是茫然,随后一激灵地坐起身:“我、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我没好气地瞪他。
他自己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出去找样东西,然后那个老头也进草丛里找我……”说到这他自己停了下来,想来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妈的,被暗算了。”
他四下转头察看:“那老头呢,我非打死他不可。”
“要等你来打,咱俩的小命都没了。”
苗半仙很不好意思:“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我带他到葬了众位和尚的坟包前,老人还倒在那里,不停地发出惨叫,显然还没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哪怕我过去撕掉了符纸,他也目光浑噩,半响都没有反应。
“比赛结束了。”我看着朝我们走来的主办方安排的工作人员,轻松地对苗半仙道。
还想着要不要踹老人几脚的苗半仙没反应过来:“比赛结束了?木牌还没找到呢?”
我看向我建立的大块牌位:“那不就是嘛。”
六名参赛选手都被接出了青檀寺外,评委们也早等在了外头,万延站在我们跟前,对我们说了几句勉力的话,之后有个庆功宴,除了第一名,其他的怎么也算是前六,多少会有点奖励,都会在庆功宴上颁发。
而这庆功宴,不少阴阳协会的能力者都会参加,庆功宴不仅仅是庆功宴,也是大伙五年一次的聚会。
之后,便让之前开的山地车再把我们送下山,仇诗人自己占了一辆,我脸红红地坐了上去,都不敢去看其他选手的反应,但我也没有要故意避开的意思,哪怕听到那万延冷哼的声音。
死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宣告我俩的关系,从未嫌弃我鬼的身份,而我,之前有些不确定、不安心,但现在,仇诗人都被我“吃”了,我已经彻底地把他标记了,还怕什么呢。
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
就是这么自信,哼唧。
下来山后,就要换会正常公路行驶的车,而这里,已经有家属在等着了,我看到江雅惠从一辆车里走了下来,径自地走到苗半仙所在的那辆山地车旁,一把拧起苗半仙的耳朵,将他从车里拖下来,我还能听到她气恼的骂声: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啊,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半决赛的时候躲在一女人,不,女鬼身后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能被一个走路都哆嗦的老头给算计了,要不是人家去救你,你现在早没命了,这些年你都学什么了啊,脑袋都进屎了是吧?”
我一直以为江雅惠是个冷静自恃,还有些孤傲的三十来岁成熟女人,万没想到她也有如此暴跳如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