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诺惟的学习能力很强,这一点让莫傲骨颇感惊奇,他给韩诺惟安排的日程是很满的:除了每天的健身锻炼和格斗练习外,还要学多门外语,以及其他学科的知识。但韩诺惟从来没有叫过苦、嫌过累,尽管他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几乎全在学习。他像一块饥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知识海洋的精华,也像一块初经打磨的琥珀,开始显露出独特的光彩。
而韩诺惟也对莫傲骨越发感到佩服,老头不仅擅长多门外语,还对医学、化学、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植物学、建筑学、心理学等都颇为精通。
在学习过程中,韩诺惟最大的收获,却是自己气质上的变化。他养父母都是普通人,教给韩诺惟的只有善良与正直。加上他身在小城,能接触到的大多是层面不高的人,所以他在遇见莫傲骨之前,完全是一个朴素、本分、实心眼而略带土气的少年。
反观莫傲骨,虽然在外人面前遮掩自己,骨子里却是真正的贵族,世代累积下来的财富和藏书不仅让他在青年时期学富五车、养尊处优,也培养了他从容的谈吐与镇定自若的心态,而这些恰好是韩诺惟所欠缺的。
韩诺惟年纪虽小,模仿能力却不错,他一面学习莫傲骨教授的知识与技能,一面慢慢改变自己的言谈举止。莫傲骨天生带有一种严肃而不呆板、高贵而不刻薄的脾性,加上处事不惊的气度,令韩诺惟十分羡慕。莫傲骨总会在他冲动时对他说:“想要驾驭天下的人,须得先能左右自己。你若是能做到后半句,则前半句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韩诺惟暗自庆幸能入得灰牢与莫傲骨相遇,这位老人不但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也是他的良师益友。如果没有莫傲骨的陪伴与指导,他简直不敢想像这漫长的刑期要如何扛过去。
不过,韩诺惟发现莫傲骨有个怪癖,那就是狱警每次开关门的时候,他都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好像能看出什么花头来似的。韩诺惟好奇地问过他,但是老头就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予回应,韩诺惟只得做罢。
再去放风的时候,韩诺惟悄悄注意过伍晨那帮人,提防着他们会再来找麻烦。但他心里其实暗暗期待着能有那么一次冲突,这样就可以检验自己的身手了。可是伍晨每次见他都好像有意绕着走,根本不给他机会。
另一件令韩诺惟感到苦恼的事情是他时常得一个人呆着。因为莫傲骨很忙,不仅要为狱警们看病,还得经常去监狱工厂帮忙,他不是普通的工人,参与的都是加工方案的修正或者是机器的调试修理等。
韩诺惟曾经请求莫傲骨让自己也也监狱工厂工作,但是莫傲骨却叮嘱他好好学习。在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韩诺惟在心里无数次祈祷:如果真有神明,愿他们能保佑自己的父母,保佑他们平安顺利,一切都好。
当树叶变黄的时候,韩诺惟已经在阴阳关里呆了快一年的时间了。
这一天,韩诺惟背诵完莫傲骨要求他记的单词和知识点后,莫傲骨也收工回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来考核韩诺惟,而是直接爬到了上铺,和衣躺下。
韩诺惟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来,不由得担心地问:“前辈,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莫傲骨没有吭声。
韩诺惟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往上铺看去,竟看到莫傲骨圆睁着两眼瞪着他。
韩诺惟吓了一跳,有点不安地说:“前辈?”
莫傲骨忽地一下坐起来,跳下床,走到门边,确认了狱警不在后,径直走到窗边,靠墙坐在地上,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前的天。
韩诺惟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好也跟着走过去,席地而坐。
莫傲骨终于开口说:“今天我看到新闻了,陶无法被评为省优秀民营企业家了,哼。”
韩诺惟倒是不以为然:“他无非是花钱给自己贴金,但是琥珀又不像别的,货好才是硬道理。”
莫傲骨气呼呼地说:“他能有什么好货?他的好货都是是蔺枢的!”
韩诺惟叹了口气:“可是别人不知道。”
莫傲骨冷笑一声:“陶无法真是居心叵测,惊蛰那晚我回到蔺枢的店时,发现店里的琥珀已被洗劫一空。他在逃命前都不忘带走蔺枢的那些宝贝,而且核雕也被他抢走了。我敢说,不仁社绝对不知道他这件事。”
韩诺惟点点头:“如果不仁社知道了,陶无法不会活到今天。”
莫傲骨的脸色稍霁,但语气仍然十分低沉:“我看陶无法要离开韩城了,最近他的新闻都是报他在省城的发展。”
韩诺惟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还在阴阳关,他难道不想找琥珀了?”
莫傲骨神情严肃地摇摇头:“他肯定不会放弃琥珀的,但是说不好是不是放弃你了。毕竟你也只看过一次纸条,你入狱是要搜身的,可以确定琥珀不在你这儿,依我看,他或许是从不仁社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韩诺惟吃惊地说:“不仁社找到琥珀宫殿了?”
莫傲骨皱起眉头:“不会,不仁社家主九条晴臣是个又狂妄又高调的人。他如果得手,绝不会偷摸不吭声,肯定要大张旗鼓宣布他们找到了琥珀宫殿。他从来不在乎外界怎么看他。”
“那您的意思是……”
“科顿当年沉船,并没有人知道是在孟加拉湾还是安达曼海,印度洋大着呢。”莫傲骨狡黠地一笑,“海底打捞的难度很大,不仁社虽然有钱,也不可能往这无底洞里挥霍。”
韩诺惟有些迷惑地看着老人。
“我猜,不仁社放出的是假消息。”
这下韩诺惟彻底糊涂了,“那不仁社为什么要坑自己人呢?”
“在我们看来,不仁社是在坑自己人;在不仁社看来,不过是对下属的一次考验和清洗罢了。”莫傲骨眯起眼睛,“你还真以为这些日本人会放心地让中国人帮他们找宝藏?”
韩诺惟无言以对,他确实对日本人没什么好印象,也不难想象对方的心态,同理可证。
这时,莫傲骨忽然问:“你可还记得核雕中的纸条?”
韩诺惟说:“当然记得。”
“那你记得纸条上写的什么吗?”
韩诺惟皱起了眉头,“我就看了几分钟,只记得像是一首诗,好像有什么琉璃、阑干之类的,实在记不清。”
莫傲骨说:“也不怪你不记得,那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人好记而设计的。”
莫傲骨看着一脸惊奇的韩诺惟,继续说道:“琥珀宫殿的位置信息,被科顿设计成一种特殊形式的密码,存在一个安全的、只有我们家族的人才知道的地方。要知道,我们家族虽曾人丁兴旺,但无法阻挡不仁社的疯狂杀戮。——实际上,到后来,我们跟不仁社已经是彻底的世仇,因为,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多,死在我们手上的,可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