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季渊,季老太太那洪钟似的大嗓门便更是收不住,嘴里骂骂咧咧的,蹬蹬蹬赶上前,照着她小儿子的肩膀就狠狠拍了两下。
“好个不着四六的东西,你怎地也跟回家来了?你那园子里的事不要你善后?”
别看老太太五十多了,手劲儿却依旧大得很,打起人来生疼,动静儿更是又脆又响“我今儿把话搁在这儿,你那个园子,旁的玩意我都不管,独独是这个、这个留什么来着?你趁早给我关了!连自家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还敢拿出来做生意挣钱?”
话说完便不理人了,被金锭笑嘻嘻地搀扶着,风一般旋走了。
季三夫人一只手牵着季成之,见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今日她闺女也在园子里受了伤,虽说只是蹭破点皮,可当娘的,又怎能不心疼?此时当着季樱的面,她没将关心表现得太过,怕那个没娘的孩子瞧见了暗自伤心,唯有轻轻叹了口气,往季渊跟前走了两步“老太太也不是怪你,孩子们肯塌下心来张罗买卖,即便是出了错儿,改了也就好了,她素来就不是那起喜好干涉儿孙行事的人。只是今天,生生是将她老人家给吓得懵了,你是没瞧见,刚听说那留客住里出事的当儿,她人都呆了,一张脸煞白,半点血色都无,我是真担心……”
这种事,虽被冯知县给摁住了没往外传,但家里人却是无论如何瞒不住的,那醉花间又姓季,季老太太怎可能半点消息都得不着?
季三夫人说着,另一手将季萝也牵住了,冲着季樱的方向努努嘴“三丫头自个儿向来有准主意,比我们萝儿稳重也懂事,但再懂事,她也还是个孩子呀!我与老太太揣的是一个心思,就怕她把这事儿存在心里,往后落下心病,那可不是作耍的!这事我们说了不管用,她一向最信得过你,好生替她排解排解,晚上我让厨房多张罗两个菜,大伙儿都在正房吃,也哄着老太太开心开心吧。”
话毕便也走了。
季渊便扭头往季樱这边看。
他小侄女儿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见季老太太终于走了,便再度伸手去荷包里掏吃食。捏出来一小块用糯米纸包着的杨梅糖就往嘴里送,想是冷不丁被那微酸的味道激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活像只猫。
想了想,季渊抬脚走了过去。
“还惦记着吃,可见是真没被吓破了胆。”
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嗓音也透着一层浑不在意的味道,往季樱身边一站,瞟瞟她的荷包,手板朝前一伸“你这杨梅糖是城里酥味斋的?听许千峰说,糖倒委实做得不错,我尝尝?”
季樱也没拒绝,果然从荷包里又取了一块糖出来,搁进他手心。
“你那荷包瞧着不大干净。”
季渊一脸嫌弃,倒是把糖送进了嘴里,下一刻,出口的话却全不相干“此番只要冯知县别再犯糊涂,司洪昌父子俩应是跑不了了,人证足得很,又叫人逮了现行,简直送上门来替咱们解决后顾之忧。我虽觉得老太太和三嫂的担心有些多余,但你若真个心里留了心病,却是大可不必。”
仿佛嫌恶心,连“季应之”三个字都不愿意再从嘴里说出来。
“唔。”
季樱嘴里吃着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领着阿妙就往自个儿小院儿的方向去。
季渊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举步跟上了,行在她身侧,不紧不慢道“陆星垂那边,我已送了两瓶伤药给他。好歹是男人,又上过战场,这点子皮肉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也没往心里去。但此事因为咱家而起,迟些时候,我再备些礼让唐二送去,算是谢谢他。”
季樱仍旧没说话。
其实要真说多生她四叔的气,倒也不至于,毕竟自打她回到这个家,最护着她的人就是季渊。今日的事,季应之和他亲爹或许蓄谋已久,然而对于季家人来说,却只是个意外,她当时固然受了些惊吓,但若真将这事儿算在季渊头上,未免有点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