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眸子里藏着点笑意,似探究,又像讥诮。
“你唤我?你又没叫‘四叔’,张口便是‘喂’,半点礼数都不懂,我怎知道你是在叫我?”
他翻了翻眼皮,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胳膊:“事儿说完了?”
一边说,一边往内宅的方向打量了一眼。
“嗯。”
季樱点头,抬手一把将他的扇子夺了过来:“别扇了,好冷。”一面又问,“四叔还没说呢,这是在看甚么,看得这样入神?”
“很重要吗?”
扇子被抢,季渊倒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冲着水池边努努嘴:“我在看那个匠人啊。头先儿我们来了,他便一溜烟出门去了,待得那位……范大人是吧?待得范大人来了,没多久,他又从外头回来了——啧啧啧,不是说,这批匠人师傅干活儿极靠得住吗?眼见得主人家来了都敢明着偷懒,这胆儿可够大的呀!”
说完这话,他才把扇子又拿了回去,不轻不重地在季樱脑门上敲了一下。
“这批匠人师傅,领头的是谁?”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若是你,便尽快与他好好儿谈谈,早早地杜绝这种情况再出现才好,这装潢的事你爹既交给了你,你自然要负责到底,是也不是?”
不等季樱答话,又道:“你爹这人,瞧着大而化之,实则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可不像你四叔我啊,任凭你随便糊弄,都不会怪你的呢。”
说着又是一声轻笑,仿佛终于觉得冷,缩了缩脖子,转身进了屋,伸手在火盆子上烘了烘,喟叹:“唔,还是屋里暖和呀,你要不要进来,不进来我可关门了!”
季樱:……
她四叔这要是真的在说匠人师傅偷懒的事儿,那才有鬼了,扇子都敲到她头上了,这是明摆着的敲打和提醒了。
……
季溶同范文启两个在内院里掰扯了半天,最后,以范文启婉拒宴请告终。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他也就出声告辞,从新宅出来,却并未急着回家,反而坐着马车,又回了京兆府。
目下已是入了酉时,京兆府里人已走得七七八八了,显得格外空。然而温恒云却还没走,独个儿在官署的书房里,手里捏着一小撮鱼食儿,一点点地往搁在案几上的小鱼缸里投撒。
范文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阖上门,垂手在他跟前站定,如此这般地低低说了一回。
“哦?”
温恒云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来:“她分明已去过那大宅了,今日在你跟前,却是半个字也没提?嗬,要么她是小孩子心性,信以为真你不希望她过问往事,所以才不敢在你跟前说,要么……她是已经有所察觉,心中已有了猜测,故而,正等着你这边再漏些东西出来。”
他将最后一点鱼食全都撒了进去,拍掉手上的碎屑:“你猜猜,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