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池如今的买卖只能算是正在好转而已,又是上午时分,偌大的堂子里,实则人并不多。
这女澡堂本就是个大众的定位,富贵人家的女眷来了自然也好好儿地接待,然定价却并不高,寻常百姓来了,使几个钱便能从头到脚洗个清爽舒坦。
可寻常百姓,有几个能大上午的跑来洗澡?
朝早起身,可正是该忙碌的时候呢!
正是考虑到上午人少,姑娘们又喜洁,季樱才特地早早地将石小姐她们带了来。这冯秋岚一干人大概是揣的同样心思,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来便来,既做买卖,便没有挑客的道理,但故意挑事,可就不太好了。
自打在许家撕破脸皮,冯秋岚也不装淑女了,这会子扯着她那尖锐的嗓门,伸手就指那女伙计“这便是你们流光池的待客之道?虽说她们是小池,却未见得便比我们要出手阔绰!方才同你讨一碗茶,你都让我们去天井那边坐着慢慢饮,怎么轮到她们,你倒肯主动送过来了?瞧瞧你那谄媚的做派,我可没听说这流光池也是姓季的!”
又低头看季樱,调门更高“你也是可笑,家里现成开着澡堂子,又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你家那老些洗澡水,你还泡不够?”
这声音实在也是响得很,大池子里冒出零星几个人头来,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
女伙计赔笑望向冯秋岚,却也实在不知怎么解释。
怎么说?这是我们东家,我们东家今儿请客带了人来,我们自然得尽心招待着——当然您是客,我们也得好好伺候,可这到底有区别不是?惹得东家不高兴了,谁给我们发工钱?
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决计是不敢说出来的,求助似的溜了季樱一眼。
季樱却没作声。
这女伙计所为,自然有些不妥,藏的是怎样的小念头,她也大概能猜得到。这事儿若是搁在平常,她兴许还会说上一两句,让这女伙计和冯秋岚等人都好下台,可冯秋岚那几句话,叫她心里很不痛快。
都是女子,在这世上受许多束缚,想活得松快点殊为不易。明晓得季樱家中做的是男澡堂子的营生,何必开口闭口拿来说事儿?倒是没吐一个脏字儿,但那些话,同污言秽语又有何分别?
季萝平日里在家乖乖甜甜,每每遇上这冯秋岚,便立时变成个点燃了的小炮仗,听了那话,登时就不乐意了,也高声嚷“你说的什么鬼话?知县大人就养出来你这么个满嘴不干不净的东西?”
陈从芳也是个脾气炸的,马上帮腔“你既老惦记着季三姑娘家的澡堂子,你就自去好了,在这里跟我们凑什么热闹?”
都是小姑娘,个个儿受不得激,当下两边就闹了起来。
唯独那老鸭嗓的姑娘不敢开腔,生怕一张嘴,季樱又冲她“嘎”。
石雅竹身子差一些,便格外怕吵,耳边倏然各种吵闹声炸起,她那眉头便皱了起来,看向冯秋岚“原我们并不相干,你洗你的,我们泡我们的,你这是闹什么?令尊在榕州县七八年,向来得百姓爱戴,你是他女儿,更应谨言慎行,为何总是生事?”
“你!”
冯秋岚生平最恨旁人拿她爹在榕州许多年说事儿,总觉得是在笑话他不得升迁,当下脸色也变了“石小姐,我瞧你如今身子好转,纵是想交友,总也要挑拣着些才是。真要论起来,咱们才是一路的,你与这几个商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