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她背诵口诀后,即便挑出错误,也会笑呵呵地说:“楹楹虽然错了几处,可比起上次,还是有很大的进步。”
可这位老爷爷,却在自己准确背出口诀后,比出两根手指地冷哼一声:“口诀虽然一字不差,可你有两错,而不自知!”
何楹不解:“两错?”
“一来,你以耳代目!”老爷爷声如洪钟,“你只是照本宣科地背别人的东西,却不睁眼睛去看看实例,这不是古建人该有的态度!”
“可实例不也都是,遵循口诀的原则去画的吗?”最重视形制的何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都没有去考察,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老爷爷仍然侧着脸,终于愿意多说几个字:
“要说1979年的长廊彩画,纹饰都是在1959年基础上过色见新的,所以这两个时期的箍头施色,没有不同。可是从历史照片上看,排云门两侧第一间长廊的箍头施色,在光绪年间为上绿下青,民国年间却是东边上绿下青、西边上青下绿。而1959年为了让长廊施色与排云门协调对称,便都改成了上青下绿,完全与光绪年间相反。你能说,这是遵循原则吗?”
“不能。”何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历史,可她心里并不认同,“可我不明白,既然历史上是上绿下青的原则,为什么后来要改?”
“为什么改?”
老爷爷听到这个字,似乎有了笑容:
“这就是你的第二错,抱令守律。你要知道,改,又叫变!有思才有变,变则通,通则达!若是不变不改,那中国的古建筑不都是干阑式建筑了?还哪来的什么飞檐斗拱?亭台楼阁?如果不涉及修复和历史,只谈发展,那改,决不是坏事儿。这彩画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能与时俱进,不能给本是封建皇族享受的彩画赋予新的用途和意义,那这门官式彩画技艺就只能是个摆设!年轻人不了解,那还怎么传承下去?怎么发扬光大?”
老爷爷的话,振聋发聩。
越来越多的游客,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纷纷拿出手机,拍下那一副角落里的落墨山水,又默默转去别处,欣赏彩画。
而老爷爷虽然满头银发,皮肤干瘪,可伫立在落墨山水前的身形,却是挺得笔直。与身边的廊柱一般,即便油漆斑驳、木纹开裂,却仍然撑起梁枋斗拱,为世人诉说着古建筑的过去,让世人梦想着古建筑的未来。
何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改变某种历史的人。
更何况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色盲症分不清红绿,她很想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可以。
却还是泄气一般说了句:
“我一定尽力,可以现在的现状来看,要改变,还是不容易的。”
“那故宫修文物的,还要与时间对着干呢!他们就容易了?”老爷爷一听何楹说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你们都是逆势而为!自然不比旁人顺风顺水!未来的逆风局多着呢,如果连这点儿气魄都没有,那还不如趁早改行算了。”
老爷爷说着将拐棍重重点地,可不等何楹回话,便又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哦”了一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