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学生跟着点头道:“是啊,黎师兄你别太激动了,这位曾小哥照顾你好久了,要不是他,你的伤也不能好这么快,你可别冤枉了好人,寒了人家的心啊。”
那几名五阶班的学生曾经都被黎芦呼来喝去、肆意辱骂过很多次,从前不敢在黎芦面前大声说话,如今看见黎芦受伤,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壮着胆子说了实话。
黎芦闻言表情一怔,他立刻用自己的右手去摸自己的左腿,但因为身受重伤他目前连微微弓身都做不到,右手自然也没法摸到左腿。
不过他并没有瘫痪,即使人躺在床上,身体各部分的感官都是存在的,腿还在不在自己身上其实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
门外那几名学生看见黎芦瞪大的双眼中很快爬满了血丝,那模样就好像即将要化身一头吃人的怪物一样,下一秒就要将曾笑然生吞活剥了。
“曾小哥,你还是先出来吧。”
学生们对曾笑然招手道:“黎师兄刚刚醒过来,肯定很难接受自己因伤致残的事情,当心他迁怒你,你还是先出来,让他自己缓一缓吧。”
这些学生平日里在膳堂吃饭都跟曾笑然混熟了,在他们眼里,曾笑然是比黎芦要好一万倍的人,实在不想看见他因为要照顾黎芦而遭受无妄之灾,于是纷纷劝他暂时离开。
曾笑然并没有强留下来,而是捡起地上的碗勺,拎着食盒出了门。
有学生要帮他把门带上,却听曾笑然道:“就把门开着吧,医修说了要保持通风,而且人一直不见阳光,心情怎么会好?”
学生们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就这么各自离开了房门口,剩下疯癫无状的黎芦在床上挣扎翻滚,被来来往往的所有学生看了个遍。
曾笑然拎着食盒下了楼,他收到裴少桥从烟瘴之地发回来的传音之后就知道自己与黎芦之间结清宿仇的机会来了,于是主动请缨,包揽下了照顾黎芦的累活。
这段时间他对黎芦的照顾可谓是尽心尽力,因为他不希望黎芦就这么死了,他想亲眼看看黎芦醒过来之后看见自己失去肢体变为废人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曾笑然想,无论黎芦有多痛苦,都不及自己失去姐姐时那种锥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现在他看见了黎芦绝望的模样,但这模样似乎并不能令曾笑然感到有多么开心,他拎着食盒一路沉默着来到一楼,裴夫子正在看刀谱,见他下来了,便随口问道。
“今个米汤灌下去了吗?”
黎芦被飞鸢送回来的时候几乎只剩了一口气,医修班几位夫子不眠不休守了了他几天几夜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在昏迷中一直牙关紧咬,汤药食物都灌不进去。
人受伤不一定会死,但不吃东西肯定会死,正当医修夫子们焦头烂额之际,曾笑然自告奋勇站了出来,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将药水和米汤都灌了进去。
“他醒了,能自己吃东西了,以后不需要灌了。”
曾笑然平静地回答着,其实给人灌药非常简单,当年秦国雪灾饥荒,他们村子里的人被饿到昏迷的时候就什么东西都灌不下去,那时村里的赤脚大夫会用一根细竹竿掏空之后插进病人的喉咙里去,再把汤药倒进去。
这种方法是民间土法子,只有胆大心细的老大夫才会操作,稍有不当就会划破病人的喉咙,造成溃疡、血肿,甚至危及生命。
曾笑然只是小时候见过人家这样操作过一次,他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技巧,只是照猫画虎,用这种方法强行将汤药灌进了黎芦喉咙里。
反正医修们给黎芦开的药方里有大量止血的药材,无论喉咙被竹竿划破成什么样子,血都是可以止住的。
于是曾笑然就用这个办法将黎芦的生命延续到了今日,也顺利看见了他痛苦发狂的模样。
只是设想中的那种大仇得报、大快人心的痛快感似乎明没有出现。
“醒了?真是不容易,辛苦你一天两趟给他送饭了。”
裘夫子也知道黎芦在学院中树敌无数,他也不是太喜欢黎芦的性子,但长辈不会跟晚辈计较。
黎芦送回来之后他上楼去看过几次,那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手脚,看起来着实可怜。
但在可怜黎芦的时候裘夫子又不禁发愁,凭黎芦在学院中的人缘,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照顾他,那这照顾学生的责任很可能就落在了裘夫子头上。
其实裘夫子也不是很想照顾黎芦,因为黎芦在公斋中肆意欺负其他同学,裘夫子每天处理那些学生的投诉举报就焦头烂额,这也让他从心底不是很喜欢黎芦,也不是太愿意去照顾他。
这个时候,主动提出来照顾黎芦的曾笑然就成为了全学院的救星,每个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被强行派来照顾黎芦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对曾笑然舍己为人的英雄壮举表示感谢。
“他现在情绪不太好,估计等会又要开始骂人砸东西了,您担待着些,就当没听见吧,晚上我过来送饭的时候再来收拾。”
裘夫子连连摇头,没好气道:“他那小子骂起人来嘴下不留德,我才懒得上去跟他置气,只是辛苦你了,不光得两头跑,这以后还有得气受。”
“没事,左右膳堂离得也不远,走过来就当锻炼了。”
曾笑然朝裘夫子挥挥手,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道:“再说了,咱们何必跟一个没手没脚、动不了的废人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