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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私不误公(1 / 2)

浔阳城外,行在美庐之中。</p>

阴沉着脸的董伯予按剑而行,他所过之处,那些侍卫、宫女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个低头垂眉,仿佛是怕他会迁怒于己。</p>

事实上他们这样思虑完全是多余了,董伯予虽然心中忧愤,修养器量却还在,不会将自己的一腔怒意发泄到这些无辜之人身上。</p>

他的愤怒不是冲这些人来的。</p>

随着他越来越深入到美庐行在的内部,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但当他真正踏上承天殿的台阶时,他反而平静下来。</p>

他是当代大儒,儒家先圣的核心思想便是仁与礼,仁则恻隐,礼者辞让,不迁怒旁人便是仁,而不冲撞君父便是礼。</p>

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君主此时正在行荒唐之举。</p>

承天殿是美庐行在中的一处偏殿,因为依山而建,所以在行在之中是地势最高之殿。这个小小朝廷中的星相史官,便经常会于承天殿观望星相,占卜凶吉。这倒是大秦一向来的习惯,董伯予虽然坚持敬鬼神而远之的观点,可对于星相之说,还是在某种程度上默认的。</p>

只不过近些时日来,史官再也没有踏入承天殿过,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蜀地的一群方士。</p>

这群自称为道家术士的方士,是如今控制蜀郡的李氏兄弟献与嬴祝的——嬴祝自称正统皇帝,只不过天下承认他这个正统的人不多,蜀地李氏兄弟此前对他态度暧昧,但就在两个多月前董伯予北伐之时,李氏兄弟却派来一批使者,向嬴祝朝贡称臣,而嬴祝也颇为欢喜地封李峙为蜀王,李特为“忠勤侯”,两家结为盟好,共同讨逆。</p>

与蜀地结盟,这一点董伯予并不反对,甚至给李峙蜀王的封号,作为特殊时期下的权宜之计,董伯予也觉得并无不可。但是,他对于李特派来的道家方士,却是极不认同,不仅仅是出于学派的分岐,更是因为自从这些道士来此之后,嬴祝便开始对于神仙之术感兴趣起来。</p>

如今在这承天殿上,便有三十六名穿着花色袍服的道家方士,他们或坐或立,或拔剑乱舞,或念念有辞。</p>

铙钹之声,钟鼓之鸣,高烛之火,祭神之香,充斥于其间,让人目迷神乱,也让刚刚冷静下来的董伯予太阳穴处青筋直跳。</p>

董伯予再度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从这些道士中间走过去。</p>

殿中乌烟瘴气,他看到一人披头散发,坐于殿上。董伯予大步上前,那人却只是微闭双目,并未起身。</p>

董伯予站在那人面前,那人仍是巍然不动。</p>

“臣董伯予,拜见陛下,陛下万安!”</p>

董伯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揖拜倒。</p>

大秦圣皇帝、仁皇帝对于跪拜之仪都不讲究,在他们之时,朝堂之上,卿以上的官员甚至都有自己的座位。烈武帝时悄然撤去朝臣座位,诸臣于是只能站立,但烈武帝去世之后,幼帝赐五辅御前座席,他们便再度能够在天子面前坐下了。嬴祝自诩正统,董伯予又是他为王时的王傅,因此他对董伯予一向是恭敬有加。</p>

可这一个月来,这种恭敬变得有些怠慢了。</p>

董伯予拜倒良久之后,才听到一声懒懒的声音响起:“朕正欲赴九天瑶池之会,与西王母相见,却被老师所扰……军政大事,朕不是一并许与老师了么,老师此来何为?”</p>

董伯予须眉尽张,却终究没有发怒。</p>

发怒不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嬴祝如今模样,董伯予除了怒之外,更多的还是惭愧。</p>

他此前兴师北伐,自以为高明之计,虽然达到了破坏北方汉江流域秋收的目的,但是,他带领的六万人马,却也尽数折损。这不是随便征召而起的民夫,这是整个南方小朝廷上上下下拼了一口气,这才辛苦攒出的一点家底。在董伯予原先的设想之中,这六万人肯定会有损失,他甚至做好了损失三分之一或者一半的心理准备,可全军尽墨,这还是出乎他最坏的意料。</p>

这个消息,也让嬴祝终于泄了一胸中的那口锐气。</p>

此时南方小朝廷上下都明白,他们只能苟延残喘,除非真正发生天下大变之事,否则少则三两年多则七八年,他们便尽数沦为阶下之囚。在这种情形之下,丧师败北的董伯予,自然就成了众人发泄的对象,什么“董师计可安天下,培了将帅又折军”,什么“董师兵法之高,不让赵括”之类的评论,便是董伯予自己也听到不只一回。</p>

在无计可施的情形之下,嬴祝转而求向神道,在所难免。</p>

“陛下虽许臣以军国之事,难臣愚钝,若遇大事,终究是需要请陛下亲自定夺。”董伯予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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