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当作器物来打磨，严格来说对于杜乘锋还是第一次。</p>
虽然他之前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但那个时候更近似于意外，而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全副武装的在做这件事情——为了保证打磨的效率，他甚至连使用的工具都变了，比如磨刀石，就已经换成了搓澡巾。</p>
“这里的骨骼结构有磨损，带得里面的筋都出了问题，这明显是平时体态上有些……嗯？”</p>
才刚已入手，杜乘锋就一阵发愣，这种熟悉的感觉，还真跟他磨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就像他磨刀的时候，只看刀身上那些缺口和划痕，就大概能判断出刀具的经历一样，眼下这人体上所表现出的各种问题，还有那份从脑海中浮现而出的对应印象，两者之间竟是如出一辙。</p>
“也就是说，居然还真行？”</p>
杜乘锋大为诧异，合着这人居然还真的能当成刀来磨。</p>
这甚至不是专指南陈太祖那种人形兵器，也不是说眼下这个被郑七星复活过来的香头，而是说所有的人，好像所有的人都能用类似的办法来打磨。</p>
“这……”</p>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恍惚。</p>
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这点特殊的本事只在磨刀上，所以在掌握了力量之后，这份与力量没什么关系的能力，他也就有段时间没用过了。只有在需要提取一些信息，并且恰好拿到了对方兵刃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本事来。</p>
可现在看来的话……</p>
不是这个本事不好用，而是他之前对这份本事的认知有着某种本质上的错误。</p>
比起单纯的打磨兵刃，这套技术，明显有着更为广阔的应用空间。</p>
不过眼下的杜乘锋却已经没时间细想这些了，只因为熟悉的画面感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说打磨刀剑的时候，他经历的是千锤百炼，那么打磨人体的时候，他经历的就是出生的过程了。</p>
熟悉的出生过程之后，杜乘锋再一次见到了光亮。</p>
这也让他逐渐了解到了，这香头的一生。</p>
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这香头年幼时候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幼年时候跟着父母学做活，长大了去学堂稍微念個一年，就回来做工贴补家用，说不上凄惨，但也说不上有多好，起码对这香头来说，这样的生活远远不是他想要的。</p>
但就算不想要也没意义，只因为这香头家里也不是那种真正活不下去的饿殍，他家虽然贫寒，但也没到要饿死人的地步。</p>
解决了温饱，自然也就失了那股搏命的狠劲，贫寒的家境却又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又没有做事的本钱，又不够狠，这香头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一事无成。</p>
甚至就连这香头自己都迷茫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他好像一辈子就会这样上工做活，一辈子这样下去。等到了合适的年纪，家里大概会给他找一个同样家境贫寒的妻子，然后花掉家里的全部积蓄将其娶回来，甚至有可能还要因此而负债。</p>
然后他会有孩子，他的孩子也会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家里只会愈发地入不敷出，直到他的孩子也长成跟如今的他一边大，再像他一样去上工做活，去继续这吃不饱但是也饿不死的日子，日复一日。</p>
这样的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又好像永远都望不到头。</p>
“绝不！”</p>
香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却本能地拒绝着这样的生活。</p>
这样是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他不知道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想要摆脱这种境地，他想要去看到外面那更大的天空——但他也只能想想而已，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的他，什么都干不了。</p>
“但是，真的就什么都干不了吗？”</p>
这是香头第一次去听传法的时候，那传法的老香头对他说的话。</p>
这种传法并非是传授什么真正的法术，仅仅只是给人们一个抱怨的地方——毕竟正经寺庙都是要收香火钱的，身为普通人的香头想要找个求神拜佛的地方都没有，眼下能有个人听他唠叨一下平日里积累的苦楚，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大的慰藉了。</p>
但出乎年轻香头意料的是，就在他向眼前的老香头说了自己的所有痛苦时，那老香头却对着他，露出了笑容。</p>
“你能做到的，你肯定能做到的……你的意志这么坚定，又怎么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呢？”</p>
那是年轻的香头第一次受到夸赞，这个时候的他甚至还不是香头。</p>
心底最深处的这些想法，香头是不敢对父母袒露的，只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如果说出来，只会被父母责骂，说他只知道胡思乱想，不知道好好干活——然而就是这些胡思乱想，就是这些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行的说法，居然得到了夸赞。</p>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烧香的次数就变得更多了。</p>
烧香令他愉悦，那老香头的话语更是令他欣喜，每次过来烧香，他都像是回了家一样喜悦——于是很快，他便被提拔上来，成为了一个新的香头。</p>
最早的时候，他还是跟着老香头一块烧香，算是那老香头的副手，但随着老香头故去，他自己这边也就主见开始掌控全局。</p>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香头可以算是他的恩师，他在老香头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像是如何进行管理，怎么带着人们烧香，出远门的时候该注意什么，还有教门里常用的一些黑话贯口——从这个角度来看，老香头可以说是他的义父也不为过。</p>
或许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情谊在，老香头在去世之前，专门将他叫了过去。</p>
“我教分布甚广，若是有事，可以派人带上往生弥勒的印记去求援，周围的师兄弟们都会帮你……”</p>
气若游丝的老香头做着最后的嘱托。</p>
“还有，若是遇到那些入煞的强人要杀你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你那坚定的意志，什么都能做得到。”</p>
“记住了，我会记住的。”</p>
虽然当时嘴上这样说过，但香头自己对最后的这句话，却有些不以为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