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夜空晴朗,点点明星清晰可见,空气冷得十分痛快。
但在秋耕田里,地头垄间处处飘荡着烟气,几乎把这一大片田地都笼罩了起来。
烟雾中有人影在走动,还有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真的没上霜……”
“是不是今晚本来就没霜”
“你傻啊今天晚上多冷啊,怎么会没霜”
“对。以前有个老奴隶就跟我说过,霜冻多半都在这种晴夜,越是云多的阴天,越是不容易上霜。”
“这是为什么”
“你管那么些呢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监工会少抽你一鞭子还是多发你一块面包啊”
“就是。我们只要听监工的话干活就行了,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就你说的那个老奴隶,他倒是知道,得了什么好处了吗恐怕人早就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不是伯爵小姐来了吗不说别人,科林不就是因为知道什么蒜和葱,就得到奖赏了吗现在多少人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他那儿送,不就是指望也能得奖赏吗”
“对对,还有老约翰,病都好了,还在做什么犁……要不是他会木匠手艺,那咳嗽病谁给他治啊”
一群奴隶说着,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有人小声说:“早知道就学点什么了……”
“是啊……”
“现在也不晚伯爵小姐以后就是女伯爵,是咱们的领主大人,只要她在,那总有机会……”
“你说得容易呢。咱们都是奴隶,除了会干活,还会做什么还是老奴隶知道得多。”
“嘿,你这会儿说老奴隶有用了之前不是说老了最没用,只是累赘吗”
“那又不是我说的,是监工说的!”
“哎,昨天我听说咱们的监工,悄悄去找老康巴尔了,嘿嘿……”
“干什么也指望老康巴尔跟老约翰一样啊”
奴隶们边说话边走开了,他们要在每块田里都来回巡视,让柴禾一直燃着——伯爵小姐说了,这烟要到天亮才能散,他们得巡逻一夜。
辛苦是辛苦,但是这田里的收成有他们的一份呢,他们是在巡视自己的马铃薯
,自己的口粮,那怎么能叫辛苦呢
因为烟雾与夜色的双重掩盖,奴隶们没看见田边蹲着的人影,直接走过去了。虽然也有点疑惑为什么这块地里没人巡视,但这不是他们负责的地,烟又很足,他们也就不关心了。
海因里希坐在田梗上,嘴里叼着根草叶,听着奴隶们说着话走远,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人:“其实奴隶也不笨啊,出了个科林和老约翰,他们就都知道经验和知识的宝贵了。”
汉克在他旁边蹲着,像只缩了头的乌龟,恨不得把自己包在一层壳子里,对外面的世界不听不看不问。
可是他毕竟没有龟壳,而且即使有,龟壳也挡不住声音,所以他很清楚地听见了海因里希的话,尤其是那句“奴隶也不笨啊”。
这话像根针似的扎在他身上,让他又把头往双膝间埋了埋——是的,奴隶井不笨,还有可能比他更聪明,更得主的偏爱。
“你说——”夜色和烟雾都丝毫不妨碍海因里希的视线,他能清楚地看到汉克的动作,当然也很清楚他受到了什么刺激,于是很愉快地又给他加了一下,“要是他们知道那个小丫头竟然得到了神恩,会不会发疯”
汉克触电般地哆嗦了一下。他不知道奴隶们会怎么样,他只知道他自己现在快要发疯了。
是的,那天伯爵小姐讲完了如何把魔盐跟食盐分开之后,劳拉,那个小奴隶,她得到了神恩——那种淡淡的白光他是不会看错的,那的确是神恩,虽然很稀薄,但如假包换!
这怎么能让他不受到刺激呢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认为神恩与血脉有关,血脉最高贵的贵族中最容易出现神恩者,之后是平民,再下是贫民,最后才是奴隶。
哦不,可能根本没有人把奴隶算进去,至少他就没听说过,还有奴隶能得到神恩的。就算教会总是说在主的面前人人平等,他们也没有把奴隶算在“人人”里面。奴隶都是有罪的、下贱的血脉,就跟那些双黑的堕落血脉一样。他们需要用一生来赎罪,井冀望着死时已经赎清自己的罪孽,能得到主的宽恕,升入光明之山,跟其他人一样获得永恒的幸福。
汉
克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哦,倒不是说他真的思考过奴隶的事儿,而是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接受了这种说法,默认奴隶是有罪的群体,只有在死后才能得到救赎。
然而现在,他感觉脸被打肿了,甚至脑袋都要被打爆了一样。一个奴隶,一个才岁的小奴隶,她甚至都没有进过教堂,却得到了神恩!
汉克很想欺骗自己,说这是因为她虔诚地信仰主,得到了主的恩宠。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劳拉那小丫头如果有信仰,那她只会信仰伯爵小姐,跟她的母亲一个样!而若论虔诚,难道他汉克的虔诚还不如一个小奴隶为什么他的神恩失去之后再未回来,而劳拉却觉醒了呢
“哎——”可恨身边的那个人还不让他安静片刻,又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你说,那个小丫头究竟是为什么得到了神恩”
汉克不敢回答。他怕说出来,他的信仰就要崩塌。
其实在看伯爵小姐析出那个碱的时候,他也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可是那时候他是惊恐的,因为魔盐竟然不需要净化,而且还有别的用处!
如果魔盐竟然也有用处,那是不是说魔力也是有用的,也是好的呢
如果魔力是好的,那魔力的来源——魔鬼,又算什么呢
当时他就陷入了惊恐之中,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去摸索和把握那种感觉,然后等他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劳拉身上泛起的圣光。
那一瞬间他就萎了,那种感觉像是刚伸出头的蜗牛,被什么惊吓之后又猛地缩了回去,再也不肯探头。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仅仅是有这种感觉,就已经让他更加恐慌了,这证明什么证明他和劳拉在那一刻同时都有了觉醒的先兆,只是劳拉成功了,而他没有。
为什么他和一个小奴隶同时要觉醒了呢明明是两个天差地别,毫不相同的人!唯一的相同之处只在于,他们都在听伯爵小姐讲什么溶解度和结晶。
所以觉醒神恩不仅仅是因为对主的虔诚吗所以伯爵小姐也能让人觉醒神恩吗她怎么能做到的她甚至没有提到任何与主有关的事情,没有祷告,没有宣
讲教义,她只是在讲一些炼金术的知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