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漆黑的夜色正渐渐褪去。
朱温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夜的拼杀、行军,着实是让诸将士十分疲累,但时间不等人,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便重整旗鼓,朝着陕州城攻去。
此刻,陕州城内兵马皆是聚集在东面,所以此时西门这边防守空虚。
卢沆、卢宗明父子没有想到朝廷局势会崩坏,进而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但更没有想到对面的黄巢义军也在改变,使得所有的调整都还没有跟得上,就猝然与之再次交手。
陕州右侧千余骑兵还未完全发挥其本来的作用,就被直接剿杀,直接损失了大部优良战马、精锐骑兵。
而左侧的精心准备的雁岭三千伏兵,更是没有发挥一丝作用,就被义军围剿,看那山坡上冒起的滔天大火,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卢沆的心都在滴血。
功亏一篑。
精心筹备的陕州会战就这般瓦解,卢沆实在是心有不甘。
“噗。”
越想越难受的卢沆忽然一口鲜血喷出。
“阿耶。”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卢宗明眼疾手快的赶紧搀扶着卢沆。
“莫声张。”卢沆艰难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
“阿耶,陕州危矣。”卢宗明痛心疾首的说道。
城下右军大部兵力到达后,立即就与中军汇合在一起,积极的投入到战斗中。有了这部生力军的加入,战斗场面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义军攻城势头越来越猛烈,经过紧急赶制的投石车再次发出怒吼,不断地朝着城墙上投出致命的石块。
在新安城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那架床弩,在经过修理后也是被推向前线,不断地发射出致命利箭。每一声呼啸而出的巨弩就会穿透数人的身躯。
城墙上官军守兵的伤亡迅速攀升,六千守城士卒能战者已不足两千,战斗意志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若非卢沆、卢宗明父子二人还站在城墙上指挥战斗,此时怕早就溃散了。
尸堆成山,血流如河。陕州城下惨烈至极。
“阿耶,大势一去,我们还是快撤吧。”卢宗明颤抖着说道。
“混账。”卢沆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卢宗明呵斥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软弱的东西来。”
“阿耶。”卢宗明两侧脸颊俱是泪水,“我卢氏宗族子孙不能皆亡于此啊。”
世家大族向来如此。
卢氏在长安有宰相卢携坐镇,因此族中颇有读书天赋或者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多是留在长安为官,不断凭借宗族关系编织成一张巨网,将各方利益都笼罩在内。
宗族中特别优秀的人还会放到朝廷其他地方,继续为宗族服务,为宗族开疆扩土。卢氏凭借利用族中有出息的子弟所处的位置进而通过师生、同乡、联姻之关联,再构造成另外一张巨网。
大网套小网,小网连小网。网网交织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既维护了宗族的利益,又发展了若干小族。
如此错综复杂的世家大族、门阀派系彼此间有协作、有争斗。当皇权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时就会联合起来威逼朝廷,进而使其退步。皇权无碍时,彼此间则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争斗,危害朝野。
但不否定的是世家大族在关键时刻仍会给皇权一定的支持。
至于族中其他子弟,一部分则会安置在族中经营的各地商号农庄中去,另外一部分则会充入军中,通过战功来获取功名地位。
因此此时的陕州军中,因有卢沆领兵,所以也多有族中子弟在军中充为领兵将校。这样既可以保持军队的忠心度,使得士卒忠于卢氏,忠于朝廷。再者还可以保持军中的凝结力,保持一定的战力。
卢沆一怔:他父子二人可以战死在这陕州城上,但跟随其从军的一众卢氏子弟又该如何
卢宗明见卢沆神情有些松动,就继续说道:“阿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巢贼气势汹汹,我等实在是力量薄弱,不能一力抗之啊。何况洛阳刘允章、泰宁军齐克让不都”
“住嘴。”卢沆突然出声呵斥道。
卢沆心知长子卢宗明所说并无不妥,他父子二人所虑都是实情,但放在当下却是不合时宜的。
刘允章、齐克让之流,如此做法还尚有退路,可他范阳卢氏却不能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是世家大族,不单单为一人而活,要考虑整个宗族的延续。
卢沆、卢宗明二人还在对峙中时,就见有士卒跑上城墙大声喊道:“使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