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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离开泰康殿,王钦若还恍在梦中,腿还有些发软、发颤。从踏入泰康殿开始,前后也就不到一刻钟,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王钦若一会儿飘在云端,一会儿身堕鬼门,至今仍在惊魂。
抬眼四顾,如火的骄阳,多姿的殿宇,色彩鲜明得让王钦若感觉,眼前这一切似乎都这般地不真实。回望眼,看着阳光下那熠熠生辉的殿宇,王钦若这才回过神来,但心中仍有疑问,自己这能否算过关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还没脱离泰康殿的范围,就再度被武德司的人给锁下了。老皇帝的那边暂时没事了,但武德司、申州乃至行宫监造的事还远未结束。
即便旁的都不提,就王钦若这个具备重要案犯嫌疑的身份,武德司就不可能轻易放过,除非老皇帝有明确的圣意传达。
对王钦若来说呢,武德司的拘所已经去过一次了,再走一遭,要从容得多,已然有些像度假了。毕竟,连老皇帝那一关都闯过来了。
当然,这也就是王钦若还远没有见识过真正高处的风景与武德司这样衙门手段。而王玄真,在没有老皇帝授意的情况下,一时还真就没法炮制他,毕竟面过圣了,并且老皇帝当前格外关注此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同时,在抑制住立场上的恶感之后,王玄真对王钦若,还真就多了几分兴趣。在王玄真看来,王钦若这厮,有股子邪性。
申州的事,到目前为止,还没个结论,结局到底是暴风骤雨,还是风平浪静,还不得而知。不过,在此之前,倒是可以有些其他交流,至少都姓王,上溯几代没准还攀得上亲。
于是,王钦若的运道看起来是转好了,面见过皇帝陛下后,还吃了一顿武德使的酒。
在接见完王钦若后,老皇帝似乎又“犯病”了,把自己关在泰康殿中,谁也不见,此前的活动安排也悉数取消,转呈自西京的奏章也不审了,就堆在殿里吃灰。
如今老皇帝的处境,是有些可怜的,可怜在再无人可诉,不是找不到人,关键在于找不到值得倾诉的人。
数来数去,折贤妃算是一个,但是,近些年来,贤妃对老皇帝已是日渐疏远,尤其是最近一年,不说形同陌路,但话实在没两句。而那表面上的尊重,也只是针对皇帝的身份,做到臣妾基本的礼节罢了。
老皇帝知道,折娘子从来是那个内心方正、深明大义的贤妃,几十年来几乎没有改变过,因此,心中并不是太责怪。
对于亲近之人,老皇帝的宽容量还是很大的,越老越是如此,那强烈的忌刻,更多还是对付外人。同样的,被贤妃这样的家人疏远,对老皇帝来说,还是很难受的,颇感心伤。
当然,老皇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不慢,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不欢喜,就不欢喜吧,贤妃如此,天下臣民亦然。老皇帝也看出来了,朝里朝外那些臣民,对他的恭敬顺从,要么因为畏惧自己的权威,要么渴求自己的权力,除这二者之外,再无其他关系了
因此,当他重新冷静下来,再看待泰康宫之事以及申州之政时,就有种看开看淡的感觉了,也开始着手解决善后。
首先被召见的,自是刘继谦。
面见老皇帝,对刘继谦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情感受每一次都有不同,但这一次的心理负担,也是历次之最。
就是刘继谦自己都清楚,这几乎相当于一场审判,对他性命、前途的审判。因此,伏倒在陛下,刘继谦头埋得很低,精神却高度集中,听候着老皇帝的垂训。
见其表现,老皇帝目光冷淡,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似乎很紧张?”
“陛下天威所致,无不臣服,臣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员,岂能不惧?”刘继谦答道。
“屁话!”老皇帝直接骂了句,语气不屑,让刘继谦心肝直颤。
这就是刘继谦见识的不足,熟悉老皇帝的人都知道,他这样骂人的时候,往往说明事情并不严重。
“朕这里有一些奏报,都是关于申州以及你刘继谦的,朕阅完之后,是大开眼界,你也看看!”不再与之啰嗦,老皇帝顺手就抓起案上的一叠本章,直接丢给下去。
奏章散落一地,其中一本还直接砸到刘继谦头上,不过,他却是顾不得那点疼痛了,颤着手捡起打开。
看了一本,两本,三本,然后再也绷不住了,叩倒在地,也不作任何辩解,直接求饶:“臣有罪!请陛下降责,不论如何惩处,臣绝无怨言!”
这样的干脆与果断,其中分寸,也不是刘继谦能够把握住的,这世上有太多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