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崇政殿内,老皇帝刘文济放下由蔡齐等臣编纂的《国史》,看着石全彬,想了想,方才轻声吩咐道:“宣!给太傅备座!”</p>
张太傅,不是他人,正是前宰相张俭。作为三朝老臣,尽忠皇室四十余载,张俭素有“治世能臣”的美名,为相二十余年,于国于君,多有裨益。</p>
早在建隆二十年的时候,感朝中局势糜浊,张俭便有隐退之意,以年高向刘文济请求致仕,但被刘文济拒绝了,并极力挽留,张俭无奈,只能继续以古稀之年,担任吏部尚书。所幸有杜衍的辅助,否则怕是真要如张俭自诽那般,昏昏碌碌,误国误民了。</p>
在陈尧佐罢相之后,张俭晋位尚书令,不过只当了半年的过渡首相,刘文济终于“良心”发现,准他在七十八岁高龄的时候,以本职致仕。</p>
不过,刘文济对张俭信重是毋庸置疑的,仍旧留他在京中发光发热,赐其为太傅,坐镇东宫,辅弼太孙刘维箴。而张俭,也朝着四朝元老的传奇之路迈进,功绩任人评说,但名位 年龄的组合,足以在帝国历史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记。</p>
到建隆二十四年,张俭已经八十岁了,但精气神却依旧良好,拄着御赐的紫金杖,仅观形貌,说他比刘文济年轻都有人信。</p>
“老臣张俭,参见陛下!”迈着缓慢的步伐入殿,张俭大礼参拜。</p>
平日里,老臣参拜,刘文济都会免其大礼,不过今日,他是眼睁睁看着张俭做完一整套礼节动作,方才摆手示意。老脸上露出一抹惆怅,刘文济唏嘘道:“张卿年高,犹如此康健,令朕羡慕不已啊!”</p>
闻此言,张俭自是谦逊相应,态度很谨慎。对于这些近乎虚与委蛇的回应,刘文济也看淡了,并不是太在意,又自顾自地感慨了句:“掌国二十七载,事情做了不少,问题也留下了不少,向使能再给朕二十载,天下大治,不是空谈,只可惜,天不假年啊.......”</p>
听皇帝这般说,张俭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诚惶诚恐地拜道:“陛下千秋,何出此言,大汉亿兆臣民,仍需沐浴陛下之恩泽——”</p>
“千秋万世之谈,从来愚谬!老之老矣,行将就木,朕都看开了,张卿亦无须出此言宽慰!”刘文济摆摆手,眼眶竟然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湿润。</p>
此时的刘文济,没有维持了一辈子的平和与沉静,也没有晚年的固执与暴戾,活像一只将死之鸟,其声幽幽,其鸣哀哀。</p>
良久,方才从那种自怜自伤、自哀自叹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定了定神,方才看着张俭,严肃地问道:“朕常对章德太子寄予厚望,意欲将大汉交给他,他虽无长才,但足以守国。</p>
可惜,上天无情,降大悲大痛,戏弄于朕?这几年,朕深以为忧者,唯国家承统,社稷前途。虽听众臣之请,册立皇太孙,然太孙毕竟年轻,又少经世务,朕心中始终不安。</p>
张卿四十五年宦海,德高望重,洞察世事,这一年多观察下来,以卿之见,朕选的这个皇太孙,如何?能否,承担起大汉帝国的万钧重担?”</p>
皇帝以此事咨臣,可想而知对张俭的尊重,也可见刘文济此时内心依旧存在的犹疑。而张俭听了,态度更加谦卑谨慎了,仔细地思量过后,方才说出这么一段话来:</p>
“恕臣直言,如论圣明,太孙自远不能与世祖、太宗、陛下相比,然持重守静,能听人言,克己奉公,便足以成为一仁明之君,可以守国。</p>
世祖曾有一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今陛下励精图治二十余载,大汉天下繁荣昌盛,开历史之隆,已非后世之君所能企及。</p>
太孙纵非开拓创举之君,但萧规曹随,承祖宗之业,想来还是大有可为。而况,朝廷人才济济,只需善用人才,从谏如流,亦可无虞......”</p>
张俭一番话,将刘文济给说沉默了,但观其表情,显然并没有真正说服他,刘文济本不是一个能被轻易说服的人,何况如今,早已疑根深重。</p>
但是,除了默默接受的,他又还有其他选择吗?毕竟,刘文济已经不愿意再折腾帝国朝廷了,他也折腾不动了。</p>
良久,刘文济方才抬首,满口的慨叹语气:“但愿,如卿所言吧......”</p>
“听说张卿致仕,年耄耋,犹能吃酒食肉,好生羡慕!”回了回神,刘文济又强作欢笑,冲张俭发出邀请:“今日,就留宿宫中,陪朕对饮畅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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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二十四年(1041)秋九月初三,大汉皇帝刘文济驾崩于洛阳紫微城崇政殿,享年66岁,在位二十七年,庙号世宗,谥号承天隆运文武英明宣皇帝,葬于汝州泰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