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议既罢,诸臣散去,无事者自归其府,有任者则奔官署,星夜处置其事。湖南的局势不定,皇帝的决策需要快速落实,容不得拖延。
内侍们动作小心地清理着崇政殿中的狼藉,不敢闹出大的声响,殿中尚且残留着些许油荤味,刘承祐干脆招呼着留下的陶谷与王溥,让其伴驾,在殿外散散步。
深冬的宫室之外,格外冰冷,周遭漆黑如墨,宫灯挂饰不少,却也难敌黑暗。入目者,灯罩之下,孱弱的火光晃动,带给人一种朦胧迷离之感。
不过,安步当车,行思几许,吹了一阵寂冷的夜风,这头脑却是清明了些,胸中混沌仿佛净化不少。
“陶卿,你可知朕留你于宫中,所谓何事?”驻足,身体放松地侧倚在殿前广场边的青石栏杆上,刘承祐瞟了陶谷一眼。
陶谷闻言一讷,两眼精明地转动了一圈,微微佝身,谦敬道:“出使伪唐,不知陛下有何教诲,臣恭听圣训!”
“同你陶秀实交谈,如沐春风啊!”刘承祐探手迎了迎冬风,轻笑道。
此言似乎在夸陶谷机敏,但思之,总有些别扭。
头微仰,面向南方,刘承祐说:“江东之地,人文荟萃,风景宜人,另有秦淮歌舞,吴侬软语,容易使人迷失,陶醉其中,想来只怕也是回味无穷吧......”
大概是心中有鬼的缘故,天子话里的弦外之音又那么明显,陶谷老脸一红,下意识地瞥了同样候在一旁的王溥,低头道:“陛下请放心,臣此次使唐,必定倾心尽力,免为外物所扰,以说唐主,不负使命!”
“陶卿误会了!”看陶谷有些紧张,刘承祐呵呵一笑,一双映着火光的瞳子在黑夜中格外发亮:“美酒佳人,轻歌曼舞,谁人不爱。陶卿喜欢,朕也喜欢,人之本色,勿以为事......”
此言罗,陶谷更加紧张了,稍稍低头,作羞愧状。
看陶谷表情间疯狂的挣扎之色,刘承祐语调仍旧轻松,竖指道:“陶卿此去,只当说动李璟即可,朕也只要结果,不看过程。听说伪唐君臣好饮宴,高谈阔论,嬉戏渔色,如能达成
目的,歌舞笙箫,流连忘返,亦不足道......”
“陛下玩笑了!”陶谷讪讪一笑。
朝其摆摆手,刘承祐说:“马楚之事,只是朕闲手一子,成败虽无关紧要,但能起一分效果,便为异日征淮减少一分阻力。而今岁数季冬,国事紧迫,也不看气候了,烦卿辛苦,今夜备好文牒,回府收拾收拾,明日即南下去吧......”
“遵命!”闻言,陶谷松了口气,郑重拜道。
“明日也不用向朕辞行了!”刘承祐道。
“是!臣告退!”
陶谷再拜而退,经刘承祐同意,后退几步,转身而去,踩着冰冷的地砖,脚步匆匆,跟逃似的。
望着其背影,刘承祐感慨道:“陶秀实此人,私德或有亏,但还是可堪一用的。”
这话,还站在边上的王溥,并不好乱接茬。
刘承祐看向他,微微一笑:“齐物,你也想去伪唐?”
王溥作揖答道:“金陵风物,伪唐君臣,臣前番使唐,业已见识过,此次不能成行,纵然少有遗憾,也只是不能亲往替陛下分忧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