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陶长卿曾行商东夷国,带回当地特色桃花酿三瓶。这桃花酿在东夷倒不值什么钱,却因为运输艰难商贸不通,在岐国成了个稀罕物件儿。
也不知杨明修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陶家藏着三瓶桃花酿,便遣了书童带着银子要高价购买。
但陶家什么人家,眼睛里哪稀罕读书人这么点碎银两,当下便连赶带哄地驱逐了小书童。
杨明修自知失礼,没几日亲自登门陶府,伸手便递出一幅前朝国手画师周唐的《仕女簪花图》。
陶长卿虽出生商户之门,但也饱读诗书,家中产业更兼有当铺,一眼便看出了这幅《簪花图》价值连城,是千金不换之宝。
那一日父亲与杨明修在书房品画品茶一个下午,直到夕阳的金黄透过窗棂洒了西书房一地,杨明修这才走了出来。
原身躲在抄手回廊的柱子后头,看着杨明修一脸遗憾,脚步迟缓,宽大袖袍之中带走了没送的出去的《仕女簪花图》。
至于一个商人一个帝师,在书房中究竟聊了什么,原身不可得知。
陶姜正想着,身着水绿色宽袍的杨明修便快步走了出来,许是有些急,头上的漆纱笼冠还有些歪,脚上踩着的革鞜连后跟还没来得及拔上去。
而头顶的一团红云,隐隐带了点金色,灼人眼目--毕竟是在皇城根儿下混过的人,带点金光龙气也是正常的。
陶姜偷偷擦了下唇边的哈喇子,喉头紧了一紧。
杨明修一只脚还未迈过书院斑驳的门槛,声音便遥遥传了出来:
“陶家小女,你可是带了桃花酿来?”
杨明修身后还跟着方才答话的书童,眼见自家先生没了往日的道骨仙风,与街头嗜酒的醉汉并无二样,忍不住唉声又叹气。
陶姜向枳实点头示意,枳实便上前两步,将三个桃花缠枝的白瓷瓶交在杨明修手中。
杨明修来不及多问,立马拔了其中一瓶木塞,在鼻间深深闻了几下,这才说到:
“就是这个味道!十多年前我曾游学东夷,在一个名叫桃花庄的村镇里喝过此酒,当真人间琼浆桂馥兰香!”
说完赶紧塞紧木塞,生怕多溢出一分酒香。
杨明修转身将三瓶桃花酿交给身后的书童,又向他丢了个“若有闪失你死定了”的恐怖眼神,这才正了正头上的笼冠,蹲下身拔好鞋跟,慢悠悠地说道:
“陶家小女如此盛情,想必是有所求吧?”
聪明人说话,讲究一个直来直去。
陶姜也不拐弯,福了福身:
“如果我没记错,今日当是书院每月一次的人日节吧?”
原身的大脑仿佛一本编纂好的祥溪县志,任何信息陶姜都可信手拈来。
杨明修闻言一愣,不知陶姜意欲何为,只能先含糊地应下声来。
每月七号,是逸云书院雷打不动的人日节,取自“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之意。
这一日,院师生在院长杨明修的带领下泛舟湖上,或题诗作对,或抚琴吟唱,极尽文人之雅意。
而每每这一日,最好附庸风雅的祥溪十三少便包船紧跟逸云的船只后头。
以二世祖成大山为首的十三人只希望自己的某首诗或是某个对子进了杨院长的法眼,将他们破格收归门下,也便是光宗耀祖了。
这等事情,祥溪县中人人皆知,陶姜又岂会没有耳闻。
于是,她将竹篓中已经煮熟的螃蟹并着配好的姜醋料汁一起递给杨明修,眼中尽是狡黠的光芒:
“我的请求很简单,今日先生若是在湖上吟诗作对,以我这蟹为主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