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普通的奴隶,我的父辈祖辈也是奴隶。”年轻人顿了顿,回答,“所以还是喜欢低风险低回报吧……”
“嗯……”老人点点头。“那么你就以低风险的立场玩这个游戏吧。”
“这个游戏很简单,”老人说,“我掷骰子,如果数字是六算我赢。如果是数字一至五,就算你赢。”
“这样不是明显对我有利吗?”年轻人显得有些迷惑。
老人解答了他的疑惑,“不完全是这样。最初我们分别持有二十个陶币,你胜出一局,我就给你一个陶币。而我只有在掷出六的时候才胜出。因为概率是六分之一,所以我胜出的话,就从你手上取得六个陶币,也谈不上对你有利,完全是平等的决胜负啊。”
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低风险和高风险的区别……不过既然输赢的几率是一半一半,那么不容易分出胜负吧。”
老人显然老早就预料到对方会这么说,“那么我们来试玩一下就知道了。”
穆哈迪在一旁观察的仔细,陶币在两人间来回往返,局面一度处于拉锯的状态。但是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很久就被打破了,年轻人手里的陶币越来越少,最后终于输了个精光。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作弊,老人把骰子交给年轻人检视了一遍,又交还陶币,让年轻人掷骰子重来一局。但结果还是一样的,那个年轻人很快就输光了全部的陶币。
接下来,似乎是为了更加折服那个奴隶打扮的年轻人,两人又进行了第二个游戏。老者拿出一枚银币,开始和年轻人猜起正反来。开始时每个人同样拿二十个陶币,猜中的人从猜错的手里拿一枚陶币。
和上一个游戏一样,年轻人几乎输的一败涂地,对老人的理论不由得不心悦诚服。
“之所以我会赢,而你会输,是因为我们的‘业’不同。”老者解释。“虽然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我有好运,而你没有,这就是事实。”
年轻人露出颓唐的样子,“但是……”
“但是我召集你们,向你们讲述这些道理,就是因为一个人的运气是可以改变的!而我的目的就是提高你们的运气!如果不是这样,我又为什么浪费时间呢?”老人这么说。“我不会向你们收取任何钱财。因为我本身就是因为好运而得益的人。而我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帮助到你们。哪怕这座城市只有十分之一的平民运气获得了提升,那整个大环境也会大为好转。”
年轻人上去完全被折服了,老人又和他聊了一会。然后告诉他日后和其他苦难追随者聚会的时间,就目送他远去了。
旁观了这有趣的一幕,连拉伊娜上去也有些动摇了。“这个老头……好像有点厉害。”
穆哈迪则嗤之以鼻,“你虽然在尼本乃学习法律之道,不过来数学造诣很差。”
“这是什么意思?!”女孩不快了。
“你真的相信这套‘业’的鬼扯么?什么运气不同?”心灵术士解释说。“这老头不过是耍那个年轻人罢了。”
“怎么可能?”拉伊娜奇怪了。“难道他用灵能或者魔法影响了骰子或者抛硬币的概率?幻术?或者骰子动了手脚?”
“哪用的到那些毫无美感的做法。”穆哈迪不以为然,“你仔细想想,第一个游戏,根本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就算什么手段都不用,年轻人也要输光。”
“为什么这么说?”拉伊娜不太明白。
“因为他赢一次要拿六个陶币啊。”穆哈迪理所当然的指出。
“你想想。”心灵术士解释。“高风险一方胜出的概率是六分之一没错,但是低风险一方胜出的可能也只有六分之五啊。以那个老头提出的六个陶币对一个陶币的胜负条件,以数学期望的角度来他就占足了便宜,最后赢光陶币再正常没有了。要真的公平合理,胜出后的分配应该是五个陶币对一个陶币才是。”
“不过,不是那个年轻人自己要选低风险的那一方的么?”
“诱导性语言的作用罢了。”穆哈迪不以为然。“这技巧被称为魔术师的选择,街头卖艺的杂耍艺人和骗子们都会。”
拉伊娜有些听明白了。“那第二个猜硬币正反面的游戏呢?”
“更简单了。”穆哈迪说,“一般人脑子里总有一个错觉,那就是硬币出现正反面的概率是差不多一半对一半的。事实上的情况则比这复杂的多。”
“有些特殊的硬币出现一面的概率要比另一面高四五倍,很不可思议吧。原因在于这些硬币都是铸币,而为了方便把它们从铸模中取出来,所以它们的边缘本来就是设计成略有倾斜的样子。”心灵术士指出。“刚才老头拿出来的那一枚银币恰好就是这样一枚铸币,所以他猜起正反面来轻而易举。”穆哈迪自己就搞过剪币的勾当,对于货币的类型自然是清楚的很。
“听你这么一说。”拉伊娜罕见的露出一种公主才有的表情。“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那这个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他又不收钱。”
“钱对于有些人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用灵能探测到他的真实想法了?他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么?”
穆哈迪否认,“我读到的不多,他脑子里的想法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这倒不奇怪,很多人都能隐藏自己的思维。不过他既然在街头抛头露面,总不能拒绝和我交流吧。待我试探一下,就知道底细了。”
心灵术士来到老者面前,但是没有坐下。老人皱起眉头,从来者的服饰他判断这个人非富即贵,不像是会容易被他的宣讲所吸引的人。
穆哈迪着对方,“用这种方法来欺骗别人,不像是什么正派的做法。”
老人似乎充耳未闻的样子,他自顾自的丢着手里的骰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
心灵术士施展灵能,让老头的骰子悬浮了起来。老人皱起眉头,用分得很宽的眼睛着他,好像在打量一个顽皮的孩童。“真可惜,”他说。“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你在骗人。”穆哈迪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那些被你所欺骗的人,他们知不知道你用了个数学小把戏欺骗他们?”
“我的耳朵一定怀孕了,而你的话就是父亲。”老人瞪着穆哈迪,恶狠狠的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指控是在玩我吗?”老男人说。“医生拒绝告诉他的病人实际病情,这是否能被称之为欺骗?”他很慢很慢的摇头。“世界已经病了,而我就是它的医生。我所做的一切,全然无私,都是为了更大的福祉。”
穆哈迪挑起一边眉毛,“怎么说?”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我告诉那些追随我的人,想要改变自己的业,提升运气,方法有两个。一是做一些有益的善事,这样自己的运气份量就会增加。不过反过来说,如果做了恶事,那么运气的份量就会下降。”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个方法就是,忍受可容忍的不幸。例如被主人狠狠的训诫甚至鞭打一番。我教导追随者们,一个人的业如果已经确定,那么不幸的份量就也已经是确定好了的。既然如此,重复细微的不幸事件能消耗本身的不幸份量。也就可以能避免有朝一日,天大的不幸事件降临到自己身上。”
“所以你。”老人说。“我并没有为自己谋取什么。我所教导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苦难的人能够更好的忍受生活中的痛苦,也让这个世界少一点暴力。”
“无稽之谈。”穆哈迪摇头。“暴力不过是工具而已,它没有好坏之分,少一点暴力多一点暴力,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了穆哈迪的打扮,“得出来你养尊处优,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不过你难道不到这世上的苦难么?”
“我连自身的痛觉都没有,世界的苦难就跟遥远了。”穆哈迪一下子很想这么说,但最后他还是懒得反驳他,直接切入主题。“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一群有口癖的怪人,她们总把一句口头禅挂在嘴边。”
老头的表情明显警觉了起来,他皱起眉头,几乎把眉毛拧成了一团,似乎想透心灵术士的面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很清楚我在说什么。”穆哈迪说,“回答我的问题。”他用灵能暗示对方。
可惜这暗示好像没起作用,老者意志坚定不为所动,不过他开口说。“你说我用数学游戏欺骗那些贫民,好敏锐的年轻人……不如我们就玩个数字游戏?如果你能证明你比我更聪明,说不定我会告诉你一些秘密。”
“说吧。”穆哈迪不相信一个异世界的乞丐老头能比受过良好教育的自己更强。“我准备好了。”
“我说一个数列,你能不能猜出下一个数字。”老头说,他的表情,明显不相信心灵术士有可能答的上来。“六,二十八,四百九十六,八千一百二十八,下一个数是多少?”
“三千三百五十五万零三百三十六。”心灵术士不费吹灰之力的给出答案,几乎没有花任何时间。
老头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对方这么容易就破解了他的难题。“你在读我的心吗?”
“你自己知道的清楚我没有这么做。”穆哈迪说。
“哼,”老人一声闷哼。“一万两千四百九十六、一万四千二百八十八、一万五千四百七十二、一万四千五百三十六,下一个数是什么?”
“一万四千二百六十四。”在两次呼吸之内,心灵术士就准确无误的说出了谜底。
“这不可能!”老头第一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心灵术士占到了主导地位。“你不可能读到我的想法的,我明明保护的很好。”
“本来我也用不着读心。我自己就知道答案。”
老人明显不信。“你自己知道答案?你知道这些数字是怎么回事么?它们代表什么?”
“这有何难。”穆哈迪侃侃而谈。“六,二十八,四百九十六,八千一百二十八。这几个数字都是完美数,而下一个完美数就是三千三百五十五万零三百三十六。”在数学上,完美数是指一些特殊的数,其真因子之和等于它自身。
“至于一万两千四百九十六、一万四千二百八十八、一万五千四百七十二和一万四千五百三十六。”穆哈迪说,“这一串数字,前一个数的全部约数之和等于后一个数字。而一万四千二百六十四不仅是前一个数全部约数之和,它自身的约数之和还恰好等于第一个数字——一万两千四百九十六。这是一个友好数链。”
“就算你知道这些,也可能是从我的脑子里挖出来的。”老人不肯承认失败。“你既然知道友好数链,就该知道什么是友好数对吧?”
“当然,那是指两个正整数,彼此的全部约数之和与另一方相等。”
“那么告诉我一个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友好数对,我就承认你确实比我智慧。事先告诉你,所以五位数以内的友好数对我都知道。”
“十万零四百八十五,十二万四千一百五十五。”穆哈迪回忆了一下,说,“这没有什么难度。”
这一事实果然震撼住了老人,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些尊敬。“我曾经以为,数学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人感兴趣了。没想到遇到了你这样的人。”
“我是阿布?阿卜杜拉?马哈茂德?伊本?穆萨?花剌子密。”老人自我介绍,“不知道你是?”
≈,一词,即花剌子密al-khwariz的拉丁文转写)“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叫我哈桑。”心灵术士选择了一个假名,拉伊娜听了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哈桑么?”他重复了一遍,“一听就像个蠢材。”
“巧合的是,我也有同感。”穆哈迪点点头。“不过我们现在可以聊聊那些有口癖的怪人了么?”
“这里不行。”老人说,他神色飘忽的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谈。合适的地方。”
“警告你,如果你是想把我引进陷阱,那么你就是在自取灭亡。”心灵术士声称。
“不会灭亡的人,我到现在还没发现。”老人回答心灵术士,他好像还是对自己的落败有些耿耿于怀,语气中敌意很明显。
穆哈迪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的样子,转而吩咐拉伊娜。“你可能会希望回到科温的宫殿里去,因为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危险。”
女孩方才默默的站在一边,听完了心灵术士和老人的唇枪舌剑。现在,她转过来对穆哈迪说:“不。”
“有人说我习惯于轻描淡写,所以你可能对潜在的危险认识不足,”穆哈迪警告他。“这个男人也许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也没准他是那种千中无一的能骗过我的灵能预感的人。”
“既然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性你的灵能不会被骗,为什么我要因为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而躲起来?”拉伊娜这么说,“我不是那个尼本乃城的无知小女孩了。几个月来我经历的比我过去十几年内经历的都要多。如果你不得不身处险境,我希望能在一旁帮上你的忙。”
心灵术士坚定的拒绝了,“我需要你帮的忙,就是回到科温的宫殿那里去。这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其他人会知道我是和什么人一起离开的。”
拉伊娜了穆哈迪一会,最后点点头,同意了。老人阿布?花剌子密冷眼着两人之间的交流,不发一语。
“那么就带路吧。”心灵术士告诉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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