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泽南顿了一下,又是一叹:“皇上乃西洋富豪,自不知小民之疾苦,农事之艰辛。水旱灾荒之年十之七八,风调雨顺之年不过十之一二,小农小户之家如何能抗?况且小农之家又多好排场,婚丧嫁娶,无不耗费颇多。再有个三病九灾,不得已只能抵押田产高利借贷,以图眼前,而事后又如何能赎得回来?”
朱济世点点头,后世的自然灾害还好说,不过生大病娶老婆倒是让人耗尽积蓄的大事情。
杨秀清又插话道:“归根结底也不是水旱灾害和婚丧嫁娶……伪清的吏治,官绅勾结,欺压小民是其一,缙绅大户,凭藉其势力,短交粮赋,其缺额自必取偿于乡曲之淳良小户,而为牵长补短之计;农人繁衍愈多,而田土不增是为二,罗军师方才所言,田租自清初以来不断上涨,究其原因,还是人丁过剩,田土不足,即使田租高昂,也不怕租不出去。有其二者,以小农小户之家,耕区区数亩薄田,如何能得温饱,如何能不沦为无寸土立足之佃佣?”
原来是人太多,地太少。朱济世心道,后世中国也被人口太多的问题困扰,不过后世的国际贸易达,农业技术又非常先进,可以通过输出工业品进口农产品和使用化肥、农药、良种来提高农作物产量这两个办法解决吃饭问题。
可是在当下,想靠大帆船贸易进行洲际粮食买卖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而且中国的出口也不可能太多,现在可不是贸易自由的时代……
“杨卿是想用《天朝田亩制度》解决吏治和人丁过剩?”朱济世思索着又问。
杨秀清笑了笑道:“当可缓和一二吧……有田同耕当可尽得田土之利。以圣库调节荒丰当可使民免受水寒灾害之苦。留足口粮余皆归公,可以使粮赋平均。以军法治民则是为了耕战一体,好和陛下争天下。只可惜……”
杨秀清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因为这《天朝田亩制度》执行的结果是明摆着的,理想虽好,现实却更加残酷。
“可有心得?”朱济世又道。他看了看杨秀清和黄文金。
“是有一些心得,”杨秀清道,“人人有私心,物物都想要……这《天朝田亩制度》就是毁在一个私字上面!”
黄文金道:“臣以为,《天朝田亩制度》只可在无主之土上实行,而且需从各地迁移无地贫民,打散混编。”
在无主之地上实行这个好理解,若是土地有主,这地主就是《天朝田亩制度》的第一大反对派!想要分配地主的土地就必然会让政权失去地主阶级的支持。而此时可以充当官吏的读书人和实际控制乡村的士绅几乎都来源于地主阶级。
因而推行《天朝田亩制度》的太平天国政权一方面需要同士绅地主进行没完没了的斗争,一方面又没有足够多的干部去管辖地方,取代士绅阶级。因而太平天国虽然名义上占领了很大一块地盘,但是真正能有效统治的地方却少之又少。
而《天朝田亩制度》唯一取得成功的地方,就是京畿地方,因为那里的土地多数都是属于旗人和满清皇帝的,太平天国占领那里以后,就是无主之地。自然想分给谁都没有问题了,而且被杨秀清迁移到京畿周围安置的贫民都是黄泛区的灾民,他们的宗族体系早就在洪灾和兵荒马乱的迁移当中完全湮灭。没有了宗族这根纽带,所有的灾民就是单个或以家庭为单位的个体,根本不可能同太平天国的国家机器作对,只能任凭安置,并且很容易就融入了新的半军事化的体系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