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屋檐,不太亮的灯,月光被枣树挡住,屋里显阴沉。
斑驳的墙壁簌簌落灰,将就用报纸往墙上贴一层,不让墙灰落床上,就这样住着。
开了快递公司,也不会一下子成暴发户。
买了房,也得装修。
这老宅,还得住一段时间。
晚上九点半,下了学,张上骑着他的“玛莎拉蒂”回家,路很颠,总得小心翼翼着,怕尖细的车座碾了蛋。
还没到家门口,就见街上围一堆熟人,都是街坊邻居,有的才吃饭,端着碗筷,边看边吃,有的还在劝。
“都是姐妹,闹甚了闹,有话好好说。”
“你家不是刚买了房子,卖了,把钱先借给人,叫人家救了急再说,答应了的事,反悔,脸上不好看吧。”
“可不是你那么说。”有人不同意。“刚买的房子再卖了,你也好意思?”
“那你答应上人家了,现在说没钱,早干甚去了?”
“亲姐妹是该帮衬,那也得量力,成了家,各是各家的人,凭甚卖房子?”
张上把车子打好,慢慢靠近人群外围,踮着脚尖探头看去。
爸妈都在,脸色不好看,尤其老妈,哭得直用手背抹眼泪,满是无助。
还有二姨,和她几个麻将桌上的牌友,有点气势汹汹的意思。
其余围观的,都是贾堡村的邻里乡亲,一个村的,都认识。
二姨家也在贾堡村,离得并不远,过一条巷子就是。
张上努力回忆,前世好像没这茬啊?
闹是闹过几次,可要说卖房子,张家直到拆迁了才有房子,也没说过要卖这茬。
“姐,不是我逼你卖房子,你答应借我钱,我才搞的门面房,定金交了,合同也和人家签了,货也联系好了,卖五金交电,这几个朋友还参了股,你现在突然反悔,定金人家不给退,门面也黄了,你说该怎么办?”
说着,二姨掏出几张票据,还有一张简陋地合同,不正式,潦草瞎写的那种,上面名字都没有,只有两个红手印。
这一番话,张上懂了,老妈答应借给二姨钱,临了反悔了,会害人家损失“翻身”的机会,还会坑了跟她一起来的几个牌友。
听了这些,帮衬的村民也不说话了。
一时间,杨芯更加无助,把张志伟急得两手叉腰,却无话可说。
道德压力,人心压力,都在张家这边了。
二姨是特别要脸面的那种,喜欢被人捧,喜欢和人家比。
带“二”的人,一般都比较邪性,做事不管那么多后果,有点“唯我独尊”的意思。
其实要让张上说,不管别人怎么样,既然答应了借钱,那借给就是了,闹这么一出干嘛?
虽然他前知前觉,不太喜欢这个二姨,可终究是亲戚,你能有机会开门面,脱离贫穷,我也该高兴才是。
正准备出头,却听老妈哭着说了一句:“你只说借钱,没说具体数字,张嘴就是五万,让我们去哪偷?”
咚……
仿佛大鼓在人群中炸了一下。
五万!
这年头的五万,可真值钱,张家城里一套百平米的房子才七万多,开口就要五万,你不如让张家把裤衩卖掉才好。
围观的村民们也小声议论起来,看二姨时,眼里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杨芯边擦泪,边嘟囔说:“昨天你说没工作,想在店里上班,我家张上说做生意不能要亲戚,我嘟囔着没同意,临走时,你又说要借钱,我顾念姊妹情答应了你,谁知道你今天一张嘴就是五万。”
见杨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张志伟接着说:“我家开快递公司也才两个月,人手不够,到处招人,最近新房子又装修,自己的钱都不够垫,哪有钱借人?”
越讲越来气,张志伟发了狠,说:“你这是坑你姐,不让你去上班就借钱,知道她不好意思推,借的时候也不说个具体数字,昨天说借,今天张嘴就要五万,你开门市的速度这么快,签合同这么急?你就知道你姐能有这钱?”
到了这儿,周围人都懂了,谁心里都有杆秤,是非曲直在人心。
杨家三姊妹,以前大家都半斤八两,谁家也扯淡,都是贫苦人家。
姊妹之间,撑着股劲,暗中比着。
可这才多久,真个是眨眼之间,一点预兆都没有,张家就翻身把歌唱了。
开了公司,每天人满为患,数钱数到手抽筋了,都成太谷一景了。
听说最近还弄了个太谷饼厂,那是企业家了,层次不一样了。
又买了楼房,
这年头,能住楼的,那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