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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无道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殿里的酒杯倒了一地,酒水横流,一片狼藉,所有人都散的一干二净。
这位老人裹着很厚很厚的棉袍,穿的无比朴素。
他蹲下身子,很吃力捡起了滚到自己脚下的一只酒杯,放到眼前仔细端详。
他终于明白那个年轻男人为什么要穿一身白衣了。
像是缟素。
更像是祭奠某个人。
他抬起头来,望向易潇,很诚恳说道:“你不该这样做的。”
小殿下面色平静。
狡狐自顾自给自己斟酒,低垂眉眼说道:“十六年前的旧账,你以为你找到了一条线索,就可以把整个事情的真相牵扯出来?”
易潇笑了笑,说道:“可至少我找到了你。”
卫无道拿着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更应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找上我,一个复仇者,不该拿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举起刀剑。”
小殿下沉默了。
卫无道笑着继续说道:“你现在制造了兰陵城的恐慌,无非就是想在今天晚上,把该找的人全都找出来,像洛阳的大红月那样挨个清算,只可惜你不是柳白禅,这里也不是洛阳。”
易潇平静说道:“我不是非要杀人,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卫无道的动作顿了顿。
他像是在思考某些事情,想了很久之后,幽幽问道:“你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陛下呢?”
易潇轻声说道:“大部分事情他都可以给我答案,但唯独这件事情不行。若是我能问出来,他早就会主动告诉我。”
“嗯。”卫无道像是认可了易潇的答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只狡狐平静喝下了酒杯里的酒。
他轻声说道:“小殿下,你其实做错了一件事情。”
易潇眯起眼。
卫无道柔声说道:“你要找的真相,早就被十六年前的大火烧去了,留下的些许痕迹,也就是一些苟活的人。他们没有死去,亲眼看见了那一幕,或者经历了那件事,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绝非是真相。”
他顿了顿,虚弱笑道:“杀一个人,最直接的是刀剑,可有些人是没法用刀与剑去杀死的,千军万马也不行。”
易潇有些微惘。
这只狡狐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轻柔而缓慢:“十六年前,我勒令制止了那些人去救她,如果你今日来是想寻我的罪,如果你说这就是罪,那么我认了这个罪。”
卫无道闭上眼,回忆着喃喃说道:“我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有些话是没法说的,我活得并不比其他人自由。我知道你想从我口中听到谁的名字,但有时候真相真的不像你所想的那样。”
坐上仙楼十三楼的老狐狸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
他突然问道:“殿下,兰陵城律法里,杀一个平民可有罪?”
易潇眯起眼,忍住耐心,眼眸里的金灿之色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卫无道自知易潇不会回答,有些无趣地笑着说道:“其实是有罪的,但只要你算得上名流,像是刚刚坐在酒席上的那些人,在兰陵城里杀一个平民,律法都不会去追究他们。”
“那么杀一个仙楼里的成员呢?”
狡狐笑了笑,说道:“自然也是有罪的,可若是你站在了比仙楼更高的地位,那么也是无罪的。想要脱罪,你只需要站在更高的层次,那么便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你的罪。”
“殿下今天来寻我的罪,我只能认。”老人裹紧了身上厚袍,轻垂眼帘,“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了。”
易潇若有所思回味着他刚刚的话。
这个老人闭上眼,轻声说道:“殿下,卫无道今天就要教一下您。”
小殿下端详着这个老人。
他已经很老了。
十六年前也许还不像如今的这般老态。
这样的一个老人,闭上眼笑起来还带着些许慈祥,看起来却与“狡狐”二字没有丝毫关联。
他缓缓睁开眼,轻声说道:“殿下,你且看看,今日在你这的真相,与真正的真相,到底差了多远?”
这个老人笑着站了起来,极轻极轻说道:“林意死了。”
小殿下瞳孔微缩。
他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这个老人。
卫无道又坐了回去。
这个老人自嘲说道:“这个名字陌生又熟悉呐,是不是?十六年前的大部分都忘了他,可我忘不掉,他的死亡证明是我亲自造的,兰陵城巡抚司的新户籍也是我亲自开的。天阙的林意死在了十六年前,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卑微而懦弱的描画师。”
狡狐叹了口气,柔柔说道:“殿下您呐,还是太年轻了。这样的一个人,足以泄露出当年真相的一个人,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呢?留着还不是为了让您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