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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潇坐在石洞洞口,他虎口之处的鲜血已经缓慢止住,干涸,结痂,坐在地上,保持着木然的姿势,身子随着不断掠过墓顶的剑气与长风,而不断轻微摇晃,像是一个嗜睡的老人。
其实他睁着眼睛,努力望着眼前的出口。
古袍少年的魂力,如风一般,在撤销了对棋盘的触碰之后,便萦绕一圈,如烟散去。
霸王墓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易潇看着眼前的出口,轻微的波纹,如水纹一般荡漾,眼前是人间四月的芳草连天,却触不得,也出不得,只能这么干看着。
他缓缓舔舐干渴的嘴唇,阖上双眼,下意识伸出双手,向着身后的石壁摸索,想要摸出什么。
漆虞剑已不在身旁。
不知道魏灵衫现在在哪里,她不是蠢人,看到八尺山塌了,就算逆着雪崩要找来,那种规模的天灾,绝非人力可挡
所以她是不可能赶到的。
而自己与顾胜城,连同整座大雪山上的妖灵,在开匣之后,不过数个呼吸,便便随八尺山一同坍塌沦陷。
自己被困在了这里,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
那个自称是“棋道三千胜”的魂魄,生前是读心相的传承者,有他持着生死墨盘拦在这里,谁又能破开这道禁制?
难不成,真要过上一千年?
易潇心底涌起莫大的烦躁,他盯着那面虚无的棋盘,想要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反复盯着看了半晌,始终无果。
如果三千胜没有欺骗自己,那么木鬼子的魂海,在三百零七年的时候就已经崩溃,自己如今距离破开九品,抵达宗师境界,还差了那么最后的半步,临门一脚迈出,就算能够破境,魂海又能熬过多少年?
漫漫长夜。
一道天光,距离自己只有分毫,却始终无缘。
易潇始终没有落子,他只是平静盯着那扇棋盘,想要从棋盘上看出什么。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浅淡的金色,交错着微微的青色,来回晃动,如一池春水。
准确的说。
他的目光,掠过了虚无的棋盘,掠过了半里地的绿草与剑气,还有那口红棺,接着前掠,落在了一里地外的顾胜城身上。
他看到了顾胜城此刻的姿态,站着身子,站在棋盘对面,玄黑重袍随风鼓荡,浑身烟尘,看起来狼狈不堪,面色却无比平静,一只手抬起,距离棋盘只有那么一丝的距离。
顾胜城,闭着双眼。
易潇低声笑了笑,收回前掠的目光,没有说话。
墓地里依旧保持着一片寂静。
易潇很清楚顾胜城,他并不担心,顾胜城看起来所谓的“破局”姿势,就可以破开三千胜的棋局,大家都是处于气血枯竭的地步,谁也不比谁好上一些。
墓地里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席卷墓顶的狂风,剑气,便再度呼啸而来。
木鬼子和池鱼,依旧在无规则的,不断的轰击着墓地的三百六十个出口,一次又一次的撞死,试图想要靠着自己的“永生”,去撞破天门入口处的阻拦。
易潇有大师兄的发簪在手,每一次都可以催动剑气,将撞入自己通口的来者杀死,算是能够最大规模的避免魂海损耗。
可顾胜城不可以。
他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消耗魂力,去轰杀对方。
如果这场对弈,就这么波澜无折的展开下去,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大家皆死的结局。
易潇和顾胜城的魂海,扛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在漫长的时间当中崩溃。
只是即便如此,最后的结局,也一定是没有发簪的顾胜城先耗尽魂力,魂海崩溃。
十天?二十天?
墓里没有岁月,天门处的圣光,永恒的落下,随大风一起反复,芳草飞掠,被风卷起,化为草屑,落下之后,再度重生。
漫长的岁月里,谁也没有先触碰棋盘。
顾胜城除了遇到木鬼子和池鱼来袭击自己的情况,会动用极少的魂力去解决闯入者。
其余时间,他都保持着古怪而又安静的姿态,站在棋盘前,看起来安静又肃立,乖张又孤僻。
他丝毫不忌惮自己的模样被易潇看见。
因为他就是为了让易潇看见。
易潇第一天看过顾胜城一眼之后,就仪态平静的闭上了眼,换了一个最舒服的状态,懒洋洋靠在了石壁上,手中松拢握着那半根白凉木发簪,斜斜对准石壁外的入口。
如果木鬼子,还有那条过江龙王,意外闯入了自己的通口,便会被这根发簪无情的绞杀。
两个人,保持着最默契的安静。
就像是命运巧合之下的双生子,站在了天门的两侧。
只可惜,天门的两侧,并不是光与暗。
两个人都身处黑暗之中,眼前就是渴求的光明,却无法求得。
没有人能够明白,理解,他们此时古怪而又无用的动作。
闭上眼睛等死吗?
不。
除了他们明白,其他人都无法看懂。
闭着眼睛,是为了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