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潇眼睁睁看着巨石坠落,砸下——
“轰”的一声。
一切归零。
整个世界清静下来。
所有的所有,都得到了终结。
易潇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先是微惘地环顾了一圈。
眼前的墓地早已经崩塌,四面八方的巨石,堵死了天门所有的出路,这一里之地,看起来更像是一块死地。
古袍少年一直保持着沉寂,生死墨盘崩溃,他的魂力载体便与此同时崩溃,到了此时,这缕残魂便不再长久。
所谓的“长生”,都是有着权衡和条件。
长生之后,便是长眠。
即便如此,古袍少年亦是保持着安静和沉默,坐在轮椅上,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看着举目四顾惘然无措的小殿下。
易潇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被插在地上的剑鞘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
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不断的透支,不断的消耗。
“你需要休养,至少把你的魂力恢复过来。”
古袍少年终于开口了,他轻轻说道:“魂力在这里,很重要。”
易潇抬起头来,有些艰难地望向古袍少年,看到的,却只是一个在穹顶天光流转下,逐渐变得虚幻的影子。
易潇艰难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他试着说了第一个字,发现喉咙里都是血丝。
那个声音被血丝堵在了嗓子眼。
眼前有些昏黑,恍惚。
小殿下有些惘然地想,自己的魂力何以至此?
莲池内,那朵绽放了两次的黑色莲花,花苞如红唇,模样不再圣洁,反而显得妖异而诱人。
这是上苍的赠礼,也是恶魔的罂粟。
若是浅尝辄止,便只是缓慢入毒,这缕毒素不会致命,只会缓慢流淌在血液当中,让你变得敏锐,同时变得强大。
而当你尝到了力量的滋味,变得不再能够割舍,便会越来越沉溺其中,越是渴望,越是需要,越是索求。
越是无法自拔。
是天相第六层的缘故?
易潇口干舌燥,想到了苏大丹圣对自己的忠告。
不要过分迷恋这份力量。
这是一条不归路。
只是,路已至此,自己已经没法回头,这条路若是到了尽头,又是什么?
有着读心相的古袍少年,低眉读了易潇的信念,他的声音依旧清扬,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想要出去?”
易潇盯紧这道身影,看着他逐渐模糊。
古袍少年的衣袂开始羽化,他的魂力开始零零散散飞掠,连轮廓都不再清晰。
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门最中心的方向:“你要去那。”
易潇艰难转过头,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像是喝醉了酒,天旋地转,视线一片昏暗,不仅仅是坐在轮椅上的古袍少年,连同着天门的每一根草屑,近在眼前的,或是远在尽头的,都变成了无数道模糊的影子。
原来魂力枯竭,竟是如此痛苦。
易潇知道三千胜指的是什么。
天门的中心,是一口棺材。
他听到了风过草野的声音,古袍少年发出了一声遗憾而厄长的叹息,带着释然,化为一片光雨。
古袍少年离去之后,整个天门都变得安静起来。
易潇的魂海里,那朵黑莲仍然在肆无忌惮的绽放,不断榨取着每一分每一秒新鲜诞生的魂力。
易潇向着那口棺材跌跌撞撞闯去。
跌倒。
爬起。
再跌倒。
爬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易潇一点一点,挪着靠着,最后手指搭在棺材板上,背部靠在棺木之上。
深吸一口气——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潇艰难转过半个身子,以掌心抵在棺盖一侧。
“噗”的一声,轻微的烟尘从棺盖上震起。
看似沉重的棺材板,其实无比的轻薄,掌心轻轻发力,便将一整块棺盖都推得横飞而出。
“嗡”的一声——
世界都变得死寂。
小殿下的神魂刹那寂静。
连那朵黑莲都停住了呼吸。
天门风起——
易潇怔怔看着棺木里,睡着的那个女子,大红色的衣袂被天风掀起,仪态安详,双手自然搂抱叠在胸前,抱着一柄狭长的古剑,红穗白玉,剑坠上吊着一尾池鱼。
揭棺之时,她似是睡着了,唇角扬起,带着微笑。
天门之内,草叶飞舞,剑鞘嗡鸣。
天门之外,黄沙轰鸣,剑匣长颤。
八百里外,黑龙白凤剑匣破开黄沙,拔地而起,化为流光,跨越无数距离,像是跨越了生与死——
直直坠砸沉入西域大雪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