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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闪逝,剑气磅礴而下,最终汇聚在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上。
那只手没有任何瑕疵,俊气而又骨节分明,握住了独孤的剑柄,并不想轻易动手去拔出这柄质地普通的凡胎古剑,于是微微攥紧了古剑的方圆剑柄。
剑鞘砸在潮水当中。
一剑当头,万千海倾!
两拨黑水炸开,之后便是一袭惨然无力的大红袍落下,大金刚体魄被一剑砸得支离破碎。
鲜血从那张被染红的僧袍四面八方渗出,向下渗透,被潮水不断吸噬,不断下沉,最后轻薄如纸,粗麻质地失去了元气的护佑,渐渐变得如枯槁又如脆纸,粘稠裹住独孤的一部分剑尖。
剑宗明保持着单手握柄,半边身子微微下坠的姿态,他缓缓起身,同时拔出独孤,轻轻的“噗嗤”声音,裹着剑鞘的剑尖从僧袍当中脱落。
以剑杀人,安静无声。
剑宗明却偏偏拿了如此粗暴的手段,锤杀了这位妖僧。
有一道风雪大作的惨白身影,向后跌坐着翻身,连连抓地想要逃跑,身后有三尺光明,如绷紧拉直的长线,将他死死拉扯而住,如何无论挣扎,都不得逃出。
张玄生回过头来急忙喊道:“你你没有理由杀我啊!”
白衣男人低下头,看着这位同样妖孽不输徐仙佛的男人,在自己身前如鹰犬卑贱,为了求活,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剑宗明并不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怜。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平静说道:“我在你的身上,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那股风雪的气息。
出自于银城北地。
张玄生想到了在鬼门结界松动的那一日,十四位宗师前来赴死,与自己分身对弈的,是那位周身鼓动风雪域意的大成宗师,他像是捏紧了最后一张护身符一般攥拢十指,转过身子,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痛哭流涕说道:“我没有杀他!我放了他一条生路你留我一命!”
剑宗明没有说话。
他轻轻一脚踩在了张玄生的脊梁之上,踩得这位面容俊朗的道士脸色布满狰狞痛苦,双手四肢砸坠在地,拼命撑起,复又砸下,不断往复,在潮水之中撑出一张元力蛛网,不断迸发涟漪。
“咔嚓”声音连绵。
漆黑潮水被风雪冻结出了青意,并且在巨大力量之下,缓缓裂开。
张玄生眼里的狠戾之色无数次闪过,最后那张因为因为审时度势而变得看起来苍白颓然的面孔,因为承受不住脊背上缓缓加大的力度,缓慢压了下去,先压碎覆盖其上的一层坚冰,又砸进粘稠呛鼻的血水里。
整个身子都要砸入潮水当中的道宗妖孽,无比痛苦喊道:“那个人没有死,他他最后出去了!”
“哦?”
剑宗明忽然抬起了那只脚。
脊背上的压力松去。
道胎条件反射一般抬起了头,痛苦无比地咳出了一大口血水,那张看起来儒雅温和的俊脸,布满了青霜和冰渣,狼狈至极。
他的白袍早已经不复当初出尘模样,袖袍拧紧,拂尘银丝紊乱四散。
他失尽了尊严。
但他喘了一口气。
站在他面前的白衣男人忽然说道:“之所以侮辱你,是因为你也曾这么侮辱过中原春秋的修行者我辈中人,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活。”
“而很不巧,你说的那个人,我很讨厌他,但碍于某些原因,我不好出手杀他。如果你就这么杀了他,也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张玄生忽然怔了怔,他面色愕然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人。
地狱骤闪。
道袍愤怒起身的身影在雷霆之中一闪而过。
接着重重跌倒在地。
白衣男人继续前行,他沉重的拔剑声音响起之时,地狱为之轰鸣骤亮,如白昼降临,却只是昙花一现。
这般的惊艳,短暂。
一道又一道身影,坐在尸山血海中的,躲在白骨枯坟里的,藏在潮水深处的。
一剑又一剑。
一剑复一剑。
翻飞而出的剑光,痛苦尖锐的嘶吼,为了证道长生的后悔,因果被切断的愤怒与惊慌,一道又一道情绪从他的剑尖释放宣泄,在漆黑之中燃烧,如美丽绝艳的光火,轰然张开双翼,挣脱如同蝴蝶,在永夜之中摆开禁锢与桎梏。
剑宗明忽然停住脚步。
他没有再拔剑,而是抬起头来。
像是看到了很高很高的东西,比之前的那扇天门还要高,还要高得多。
或许只是一根手指。
或许只是一截指尖。
白衣剑客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