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满面鲜血,最后来到了城主府邸,人群轰乱,城主府的大门紧闭,他翻墙而入,院内还算安静,王爷的府邸内没什么杂人,春花秋诗早已经在前几天收拾好了行囊,府里早早选好了两个孩子,此刻居然也都没有哭泣。
出乎意料的安静。
张文远要做的,就是打晕夫人,然后等叶先生来到,把府里的人都带走。
他还要去指挥狼骑,去死守孤城,城头上的事情已经顾不得了,自己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孟起了。
张文远狠狠擦了一把面颊,免得自己脸上的血污吓到府里的人,然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子内门的门栓有些严实。
他皱了皱眉,整个人猛地发力,冲了进去。
府邸内的桌台被他撞倒,噼里啪啦的物事摔在地上,茶盏,瓷器,碎了一地,碎片在地上来回滚动,最后叮叮当当熄灭声响。
八尺高的汉子,怔然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地,被瓷盏刺破了掌心,浑然不觉疼痛。
他看着吊在屋顶的那根长绳,来回晃荡的那个身子,脑海当中那股昏眩的冲击再度袭来。
“不呃——”
“不啊”
张文远的喉咙里,最后的那口气,撕破了嗓子,带着哭腔,屋内的灯火扑闪,然后熄灭。
“夫人怎么会,这样呢?”
屋内的男人起了身子,以头不断磕墙。
“怎、么、会、这、样、呢?”
他嚎啕大哭,像是一个孩子,哭出了心肝肺。
张文远颓然而无力的跪倒在地,最后挪动身子,就这么爬着,在屋内四处翻找什么。
叶十三赶到了天狼王府。
他先是沉默而又无声的来到了井口,缓慢转动吊绳,将井底的尸体升了上来两个丫鬟抱在一起,依偎在一起投了井,浑身湿透。
接着他推开了屋门,看到了两具尸体。
宁夫人吊在屋顶。
屋子里一片狼藉,墙上有着溅开的血迹,被人用力极深的磕出了裂纹,地上尽是一些碎裂的细小物事。
叶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忍心去看倒在墙边的那具尸体。
张文远找到了一件锐器,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溅在墙上的鲜血像是一朵妖冶盛开的花朵。
满地拖曳的腥红。
叶十三看到屋内床榻上,有着两个沉睡在襁褓当中的婴儿,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之所以没有哭声,是因为他们被喂服了安睡的药物,而可惜的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叶十三忽然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从战场之上救回宁风袖和张文远,除了更大的痛苦,他们活到了现在,并没有其他更多的经历。
彻底击垮一个男人的绝望,该有多绝望?
张文远放弃了替天狼城最后孤战的机会,选择在这个屋子里,了结了所有的生命。
这座城,早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无非是死法的选择。
有人很幸运,可以活下来。
但他们全都死了。
城内的喧嚣持续了三天三夜。
天狼王城的城头,有一杆断为两截的大枪,黑布来不及揭开,大枪来不及挺出,就被剑气崩成两截。
大枪的枪尖破开了黑布,红缨抛飞,在破城之后的第三天黄昏,投出了斑驳的影子。
天狼王城终于恢复了一片安静。
叶十三登上城头,他看着背对自己的易潇,轻声问道:“最后杀了多少人?”
易潇沉默了片刻,道:“都杀光了。”
“都杀光了”
叶十三有些艰难的闭上双眼,胸膛一阵气闷。
易潇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投向更北的远方,轻声问道:“你觉得残忍?”
叶十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无所谓了”
易潇不想去辩解什么,只是低垂双眼。
然后他认真看着更远的地方,天狼城之后,再前掠,再前掠,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洛阳。
叶十三同样没有说话。
两个人内心想着不同的事情。
就这么站到了晚上,叶十三叹了口气,擦肩离开。
离开的时候,易潇忽然说了一句话。
“这样死的人会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