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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山顶,日月佛台。
那尊倾塌而下的菩萨雕塑,高抵云霄,此刻砸了下来,两旁云气缭绕,轰然而坠。
易潇抬起头来,看着那团阴翳越来越大,在自己眼中,阴影带着急速坠落的破空声音,逐渐放大。
他仍然未动,手中紧攥的因果,甚至有了一丝放松,整个人有些惘然,与那尊急速下坠的菩萨双目对视。
那尊菩萨法相的双眼带着笑意。
此时此刻,那双眼中,如含星河浩瀚。
火焰迸发。
易潇恍惚之间,在那尊菩萨法相当中,觉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慕容的最后一缕魂魄?
他猛地清醒过来,回过头来,目光穿透普陀山巍峨山体,天极海的海域暴乱起来。
源天罡把慕容的神魂单独拎出,寄存在这尊菩萨法相当中,若是自己不管不顾,这尊法相已经开始破碎,内里的神魂若是绽裂,便是凭空破散,再也无法寻回。
这是逼自己二选其一?
易潇来不及反应,整座普陀山都猛地震颤一下。
天极海海底之处,那袭白蓑猛地下坠,苍穹之上的雷劫迅猛无比的砸向普陀山海域,整座倒悬之山,当年为佛门圣地,无数佛光倒射而出,撑起一片苍穹,佛门符箓流转如河,铭文梵语滚烫炽烈,大日升起,诸般佛音,竟是自主浮现,将天外砸下的大部分雷霆挡在普陀山外。
仍然有数十道无法阻挡的雷霆追着源天罡一道一道砸入海底。
白蓑少年面无表情将一根手指死死按在自己眉心,吞噬相与龙蛇相相互抱紧,脑后的那一龙一蛇张开大口,扭身撕咬雷霆,鳞片贲张,每吞下一口,精纯的雷劫之气都会激得龙蛇头颅生烟气,热雾弥漫,在深海海底升腾一大片滚烫热气。
他脚踩普陀山山体,沉入海底的部分坚如寒铁,每步踏出,都踩出一个巨大凹坑,与当年易小安凭借霸王体魄强行坠体大相径庭,他如今靠的是九流之术的排水之决,可越是深入,天极海的海水便愈发沉重,儒道印决已难奏效。
源天罡踩着普陀山下行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到了此刻,太虚相开始蔓延,脚底一片青霜,面前漆黑一片的海水,瞬息之间被细分开来,犹如滚珠,接着被冻结,白蓑少年轻松伸出一只手将拦在胸前的无数冰屑,拍得碎裂开来,整片海底世界,犹如一面接着一面破碎殆尽的脆弱古镜,少年掌间发力,便轻松至极的击碎一面又一面镜面。
就这么一直坠降,直至天极海海底。
源天罡仍然踩在普陀山山体之上,只是已行到了“金字塔”的底端,深海的巨大压力压制得他微微蹲下身子,整个人的骨骼不断迸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绵如炒豆。
匪夷所思的一点,是压力之巨大,斥力同样巨大,两股完全矛盾的力量,让白蓑少年下到海底之后,不断努力调控着平衡,使自己不会被压下去,也不会被弹开来。
天极海的压力,并非是竖直向下,而是围绕着某一点,随距离不同而产生改变。
千百年来,这片海域之所以能够造成“海水兜转”、“普陀倒悬”的景象,正是因为如此,无数的碎石拼凑,最终形成了普陀山,所有的海水又被山体之外的斥力弹开,于是围绕普陀旋转,却注定永远无法接近。
白蓑少年深吸一口气。
他动作轻柔起来,八道天相,有两道不能完美的契合,到了此刻,已经无法去顾忌那么多。
源天罡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拔出“陆沉”。
他深吸一口气,来到普陀山倒悬的海底。
那柄“陆沉”,便在自己眼前。
那只是一截,漆黑古老的,毫无任何出彩之处的铁片。
无数海流围绕它旋转。
这就是陆沉的剑尖。
剑尖之上,是一整座普陀。
源天罡再次深吸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脏跳动开始缓慢而又强劲,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压力当中。
陆沉的周围,并没有设立任何的阻碍。
没有佛门的符箓,没有梵文的守护,没有禁制,什么都没有。
极致的空。
当年普陀山的几位菩萨,知晓山底的秘密,却没有为这柄“陆沉”加上丝毫的符箓保护,便是因为这世上除了众生境的那几位,便无人可以抵达此处。
除了肉身超越大金刚体魄的修行者,可那样的修行者,也必然出自于佛门炼体流派,自然该遵守戒律,绝不会来到普陀山底。
而拔出“陆沉”,更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情。
几位菩萨曾经试过单独出手,以及联合出手全都以失败告终。
想要拔出这柄剑,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有普陀山压在上头,除非有人可以挪走普陀山或者劈碎整个道场。
既然如此,何必再花费心力设置禁制?
这是一柄不可拔出之剑。
他们没有想过,后世之人,有人可以单凭体魄,强行拔出“陆沉”,撼动整座普陀。
西楚霸王,便可以做到拔出陆沉。
霸王的三柄藏剑,其中就有“陆沉”,虽然只是陆沉仙剑的一截剑身但已经足够证明他可以拔出并使用“陆沉”。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易潇曾经在地藏王佛塔当中见过那截剑身,脱离佛龛之后的轻轻一击,便凿穿了整面佛塔,坠入鬼门深处。
如今的白蓑少年,来到天极海海底,他双手拢袖,站立如木雕,鼻尖呼吸如有八条长龙贯穿缭绕。
八大天相。
天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