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先生见岳飞久久沉吟,以为所求无望,不由惨声笑道,“岳将军,是我石闯鲁莽了。我石闯不过是一个武艺不精的匹夫,论武艺不过中上,论抗金每战必败,哪里有资格做护民军的马前卒。岳将军,石闯告辞了。”
闯先生话音刚落,冲岳飞抱了抱拳,当即和几个亲兵准备离席。吉倩见闯先生如此放肆,当即喝道,“闯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二龙山好酒好菜款待于你,你就算再不给面子,也要吃完这餐饭再走!”
吉倩的火气并不是无故而发的。刚才岳飞的敬酒闯先生没喝,摆上来的饭菜闯先生也没吃。吉倩认为这是闯先生怀疑酒菜有毒。
闯先生毫不示弱地回瞪吉倩,他的眼睛里有怒火,也有泪水。“我石闯本就是一个不知礼节的莽汉。但我石闯来见岳将军,可不是为了一顿饭菜。我上万弟兄藏于山中,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青壮可吃半饱,老弱每日只能一餐。我之所以不饮酒,不食饭菜,绝不是小看岳将军。只是不忍一人独饱。”
“好一个不忍一人独饱!”岳飞拍案而起,高声赞道,“好一个闯先生!天下好汉虽众,又有几个能像闯先生这般。不说别人,岳某就做不到。”
闯先生苦笑道,“岳将军谬赞了。石闯抗金,每战必败。所以不被民众所弃者,惟仗此心,仰不愧天,下不愧地,中不愧父母。”
岳飞也离席而出,走到闯先生跟前,伸出了一只手。闯先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过来,也伸出一只手。两双大手紧紧相握,岳飞打量了一下座上好汉,然后把目光转到闯先生脸上,高声说道,“闯先生,飞之所以久久不能答复,并不是不愿借甲,而是应天府的事并不是飞一人说了算的。”
刘里忙有点奇怪地问道,“哦,岳将军不是护民军的团练使吗?听说岳将军连皇帝老儿的命令都不听,难道还有人敢指使岳将军吗?”
刘里忙年仅十八岁,手下却有兵马数万,可以说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之所以称皇帝为老儿,是因为看不惯赵构把张所的河北西路招抚使职位给撤去了。新上任的混蛋招抚使畏金如虎,对民间武装和山寨义军不理不睬,顿时让这些生活在宋金之间的义军压力大增。
自从张所去职,金狗就派出郭药师的常胜军,四处围剿山寨义军。常胜军虽然只是金狗的二流部队,但和器甲粗略的义军比起来,却算得上是无敌精锐。已经有十几支义军被郭药师的常胜军剿灭了。刘里忙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军队不是常胜军的对手。惟今之计,只有求一强援。
刘里忙因为对赵宋朝廷没有好感,所以他把求援的目标放在了连败朝廷大军的应天府护民军身上。在他看来,这支护民军不但内战内行,外战也是内行。相州城下一战,威震中原。
看着脸上略带稚气的刘里忙,岳飞笑道,“我是团练使不假。但我又不是应天府的知府,也不是应天府的财神爷,怎么能管住应天府的一切呢?”
刘里忙有点不服气地说道,“知府不还是要听你的吗?不听你的,一刀砍了,不就得了。反正这些读书人没几个好东西。”
刘里忙这句话岳飞听了还没什么,却惹恼了坐在旁边的铁骨知县张龚。张龚进士出身,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读书人。张龚气得下巴上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指着刘里忙骂道,“你这个小竖子!读书人怎么不是好东西了?老夫就是读书人,老夫不照样和金狗拼命。中山知府詹度詹大人,礼部侍郎李若水,青州知州张叔夜,李纲李大人,宗泽宗大人,哪个不是铁骨铮铮?”
刘里忙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道,“张知县我自然佩服万分。张知县说的这几个人,我刘里忙也不敢不敬。可是张知县还能再说出几个人名吗?我皇宋文人何止数十万,但像你们几个这样的,有十个吗?没有。更多的是望风而逃的鼠辈,趋炎附势的狗贼。”
“你这个小竖子!你你你,你气死老夫了。”张龚被刘里忙气得差点翻白眼,但看着刘里忙明亮的眼睛,张龚终于不再骂街,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龚是个有良心的读书人,他心里清楚,在这个神州陆沉的时刻,被皇宋厚禄供养的文人确实表现得有点无能,也有点无耻。
李若水只有一个,张叔夜也只有一个。张邦昌李邦彦之流却是前赴后继,成千上万。如今新帝的两个宰相黄潜善和汪伯彦也是标准的奸臣。
正因为对文人绝望,对朝廷绝望,张龚才在获鹿城破之内没有逃亡汴梁,而是在山中安寨聚民,继续反抗金军。他之所以和刘里忙吵嘴,只是因为身为文人,自然不能让刘里忙这个小竖子信口雌黄。
岳飞很欣赏刘里忙,但岳飞也佩服张龚。岳飞认为,像宗泽张龚黄纵这样的文人,才代表了皇宋的文人风骨,才代表了华夏的大仁大义。
岳飞笑道,“张知县且莫生气。刘里忙嘴里的文人肯定没包括张知县。张知县的侠肝义胆,岳某极为佩服。”
闯先生本来正竖着耳朵听下文呢,看到被刘里忙和张龚搅乱,顿时接口说道,“岳将军,你刚才说应天府不是你说了算。哪是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