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忽然露出“多嘴了”的懊恼之色,匆忙解释:“可能是我想多了,你听听就算了。”
但赵二叔听后,却觉得特别有道理,“肯定是这样,赵建国和赵建发是一支,我和大队长是一支,按理说,大队长应该向着我才对!他们这是……这是……
徇私。
对,就是徇私!
赵二叔一肚子火。
许诚表面劝说,实际火上浇油了几句,适时离开。
下工后,赵二叔和赵二婶儿一商量,俩人都觉得赵新山和赵柯就是有“交易”,而他们被不公平的对待,当然要去找人说理。
之前明显“偏向”他们的赵四爷就是一个很有威望的能为他们评理的人。碰巧,撞上来了。
赵四爷没想到他还没去找赵新河夫妻,他们先找过来了。
等到听完夫妻俩的说辞,赵四爷额头的神经跳个不停,那股火儿直接从脏腑涌到胸腔,喷薄出来。
还徇私!俩没文化的玩意儿,会几句词儿,就能上天了?我看你们是脑瓜子教驴踢了!
赵二叔赵二婶儿呆怔,完全没想到会挨长辈一顿毫不客气的臭骂。
赵四爷呼哧喘粗气。
赵柯的担忧竟然是有道理的!
真的有脑子不好,胡搅蛮缠没完没了的。这种人不治老实了,指定要添麻烦。
成子!
“哎。”赵成应声,掀开门帘钻进来,爷,叫我啥事儿?赵四爷愤怒道:“去把永强他们几家全都叫过来!”赵成看一眼二叔二婶儿,答应了一声,跑出去找人。四家夫妻陆陆续续地赶过来。
期间赵四爷冷冷地盯着夫妻俩,骂都懒得骂他们。
四对儿夫妻齐刷刷站在堂屋里,全都气场消沉,嗫喏:四爷……
赵四爷抄起烟杆儿,二话不说,半点儿不留情地打向赵永强兄弟四个。
硬当当的烟杆儿砸在身上,疼得兄弟四个龇牙咧嘴,但没人敢躲。
四人的媳妇儿全都心疼的不行,想上去挡又被自家男人拦在身后,眼泪都出来了。
赵二婶儿呆了呆,疯了一样冲上去,你打我儿子干啥啊?你凭啥打我儿子!
赵四爷被儿子赵新伟和孙子赵成护着,没有被她冲到,冷厉道:“他们该打!”
赵二婶儿张开手臂挡在四个儿子面前,狂躁:“我不准你打我儿子!谁打我儿子我没完!”赵二叔也站到儿子们面前,不满地看着赵四爷,四叔,有啥不能好好说,非要打孩子?赵永强兄弟四个又感动又难受地叫他们:爹、妈……
赵四爷今天下狠心敲打他们,话说得刻薄:“你们倒是父母兄弟感情深,呸!我看着都嫌膈应!
一家子脸色变幻,红了又白。
赵四爷冷飕飕的视线射向夫妻俩,栓柱儿就算不是养在身边儿的,那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他们四个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是姓赵!
本来好好的,亲兄弟就算不在一家子户口簿上,打断骨头连着筋,处好了咋都能相互扶持。别家有这关系
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劲儿拉旧情,你们两个蠢的,脑子坏掉了,非要去闹事儿,好好的亲缘都给折腾断了!
别家背后不知道咋看你们笑话呢!
赵二叔赵二婶儿神色僵硬,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赵四爷又转向兄弟四个,“别以为是你们爹妈干的糊涂事儿,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兄弟四个想解释。
赵四爷冷声埋汰他们:“咋?看栓柱儿过得好,心里不平衡吗?就这点儿本事,你们还能有啥出息!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不觉得磕砂吗?
赵二叔赵二婶儿不乐意听人这么骂儿子们,张嘴:“四叔……”
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赵四爷当当敲了几下烟杆,训斥:“你们好意思说新山和赵柯偏心徇私?他们就是太向着你们,才一个劲儿地给你们机会反省!你们要是不姓赵,我跟你们说,你们连反省的机会都没有!
赵二叔一家都不咋明白他的意思。
老五赵永军小,脸皮厚,觌着脸请教:“四爷,我们没啥文化,笨,你指点指点我们呗。”赵四爷绷着脸。
赵成眼睛转了转,开口替他们说话:“爷,都是一家子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给他们说说清楚吧。
赵永强也赶紧道:“是啊,四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是咱们赵家的大家长,您看着我们长大,您管管我们……
赵四爷神色缓了缓。
其他兄弟三个纷纷出声,他们几个的媳妇儿也都开口求情。只有赵二叔赵二婶儿拉不下脸,明显心里还有点儿不服气。
而赵四爷看了眼四个侄孙媳妇,我是不想人好好的嫁给你们受过。四对儿夫妻面上一喜,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软和话。
赵四爷点着烟,抽了两口,缓缓道:“你们家没人跟赵柯出去过,不知道她在外面吃的可开了。有本事的人,咋都有出路,她能上工农兵大学,为啥非要留在村里?
一家子面面相觑。
“赵柯是咱们老赵家脑瓜最好的孩子,她留在村里,就是为了大伙儿能过得更好。”
赵四爷第一次明明白白
地夸起赵柯,让赵瑞去读工农兵大学,让赵建国去医院培训,让大伙挖渠、种白菜,搞水车,让村里青年去当兵……一个带一个,先好的人总有能拉拔其他人的。
一家子全都沉默,这么一说,赵柯当上妇女主任不到半年,竟然干了这么多事儿……
“你们瞅着,栓柱儿是过继给别人家的,他好了便宜全在别人家,目光短浅!”赵四爷重重地敲烟杆儿,新山和赵柯看得啥?他们是老赵家的孩子,是咱们赵村儿大队的孩子!
几块钱就凿破头,眼皮子浅!真到手,够干啥的?你们没出息,也希望你们孩子将来跟你们一样没出息吗!你们吃糠咽菜,也希望你们的孩子跟你们一起吃糠咽菜吗!
这下子,连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也蔫了。他们再有私心,劳累一辈子,也都是为了下一代。
赵四爷抽了口烟,让他们缓缓,寻思寻思,才继续说:“开荒辛苦吧?赵柯说,明年要把河边儿的地全开起来,种水稻,这样大家伙秋收分粮的时候,都能尝尝白米饭的味儿,你们孩子没吃过呢吧?
何止他们,赵村儿和附近几个大队都不种水稻,村里过得好的人家也就是过年能吃上一顿掺着杂粮的白米饭。
赵四爷听赵柯说起来,都口中生津。
赵二叔一家老少也都口水泛滥。细粮每年也都能尝尝,可纯白米饭,多奢侈啊。
赵四爷瞧他们满眼馋,缓声道:“有些事儿,我明白,新山明白,村里不少人都应该开始明白了,真正重要的是一个当兵的名额吗?是赵柯。
她能送一个人出去,就能送第二个,第三个……她说要让村里吃白米饭,就会想法子往那儿带,你们还缺心眼儿地盯着栓柱儿。
赵四爷看他们,尤其是赵新河夫妻俩来气,举起烟杆儿虚晃两下,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看你俩好大岁数了,我都想凿你们两下!
赵二叔赵二婶儿不由自主地缩脖子,犯怂。
赵永强是老大,摆出最恭顺的姿态,求道:“四爷,我们脑子不灵光,揉碎了说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得咋解决?
兄弟几个互
相看,脸热。
赵四爷又恼火,发烫的烟杆一人敲一下,还抹不开脸?你们有啥脸抹不开的?以后想不想在村子里安生过了?屁大点儿事儿,非得膈在那儿一辈子?回去想明白了去!栓柱儿后天可就走了!
一家子灰溜溜地离开,回到赵二叔赵二婶儿家。
老五赵永军吱声:爹,妈,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不对,不就是赔礼道歉吗?能掉块肉吗?赵二婶儿抗拒,凭啥我去道歉,我是他赵栓柱儿的亲娘!他受得起吗?
“他有啥受不起的?”赵永军擔了一把刺硬的寸头,急躁,你咋不想想我们以后在村里咋过?实在不行,你跟栓柱儿哥张不开嘴,你就跟六叔六婶儿说,栓柱儿那儿我们低头道歉还不行吗?
赵老六夫妻俩都是老实头,在村子里一直受气的,跟他们低头,赵二叔赵二婶儿更不乐意。
赵永强抹了一把脸,手拿开的时候,眼圈通红,你们不乐意就不乐意,我们兄弟去道歉,我们给六叔六婶儿跪下还不成吗?
“不行!”
赵二婶儿尖叫,声音极其刺耳。大儿媳秀香,连同其他三个儿媳妇,露出明晃晃的埋怨来。
赵永强转头跟三个弟弟说:“咱们没脸没事儿,不能让媳妇儿孩子在村里难堪,咱们一家准备儿点东西,明天一起去六叔家。
其他三个默默点头,带着各自媳妇儿安静地离开。赵二叔赵二婶儿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仍旧是赵四爷家。赵柯和赵枫坐在桌边,听老爷子高声自夸。
“我这红脸唱得一点儿问题没有,把他们全都骂得狗血淋头,就等着吧,这要是还不明白事儿,我就去祖宗跟前磕头,让他们把我带走!
赵柯和赵枫齐齐抽了抽嘴角:……严重了不是?
赵新伟连忙道:“呸呸呸,爹你别瞎说。”
赵四爷摆摆手,不以为意,他就是展示自信,又不是真想走。
/>
赵柯继续奉承:“这都是为了咱们老赵家的和谐,幸好有四爷爷这样开明的长辈,否则我和大伯工作肯定很难进行。
赵四爷胡子翘得更厉害,还故作谦虚。
赵柯嘴角上扬,老爷子完全没发现,教训赵二叔一家的同时,他的态度也在潜移默化地转变。真想哄,没什么人是不能哄的。
赵柯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二叔六叔两家的事儿能平顺过去,四爷爷是头号功臣,他们都得来敬您一杯酒。
赵四爷捻了捻胡子,高兴道:“晚上你俩留下跟我喝点儿?”
赵柯看了赵枫一眼,道:“我妈昨儿还念叨,赵枫他们赶在中秋前走,不团圆,剩这点儿时间,我们一家人多相处相处,回头有空我再来陪您喝一杯。
赵四爷一听,点头,行。
转过天,赵永强兄弟四个一人拿着点儿鸡蛋、腊肉啥的,聚在老大家。赵二婶儿瞧着他们的东西,心疼不已,“他们咋配这么好的东西啊……”
兄弟四个不理会爹妈,瞧了瞧各自带的东西,挺有诚意的,就沉默地拎着东西出门。他们都没带媳妇儿,不想她们跟着他们去向人低头认错。而赵二叔赵二婶儿看着他们往出走,焦躁的不行。难道真让他们兄弟去给人跪下认错吗?
夫妻俩想到那画面就心痛。
几乎要穿过半个村子,有不少社员都瞧见兄弟四个一起,奇怪之下,问了一嘴。
真张开嘴,也没那么难,赵永强大大方方地说:“我家让六叔、栓柱儿他们受委屈了,我们拿点儿东西过去赔礼道歉。
社员们惊讶之后,说:“你们兄弟是好样儿的。”
等到兄弟四个离开,赵二叔赵二婶儿也脚步匆匆地走过去,社员们看热闹的心情蠢蠢欲动,跟上去。
赵二叔赵二婶儿是在快到赵建发家的路口撵上的四个儿子。夫妻俩命令:不准给人跪下!四个儿子看着他们,不吭声。
夫妻俩羞恼地别开眼,脸上僵硬地走向赵老六家。赵永强四个对视后,跟上父母。
他们一家六口一出现在赵建发家院子,全家人都警惕地望着他们。赵小草更是刺猬一样,你们来干啥!&3
4;
赵二叔赵二婶儿张不开嘴。
赵永强也不催父母,领着三个弟弟上前,扯起笑脸,六叔,六婶儿,栓柱儿,别误会,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赵建发一家人震惊。
兄弟四个站在一块儿,垂下头,“栓柱儿当兵是喜事儿,还来闹,是我们不对。”赵建发和他媳妇儿罗红霞反倒不安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跟你们兄弟也没啥关系……”
不是。赵永强弯下腰,“我爹娘的事儿,就是跟我们有关,我们做儿子的没有做好,我们代爹娘跟六叔六婶儿还有栓柱儿道歉。
其他兄弟三个也跟着弯腰。
本来是高高大大的青壮汉子,弯下脊梁求人原谅,瞧着格外心酸。赵二叔赵二婶儿当父母的,终于悔恨起来,急急地走上前,拉起他们:“起来,你们起来!”
两人扶起儿子们之后,又一同看向赵建发夫妻和栓柱儿,“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顾念拴住儿也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为难他了,我们的错!跟他们兄弟没关系!
赵栓柱儿眼神复杂。
赵二叔赵二婶儿看向他,保证:“我们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你了,你要怨就怨我们,我们活该,别怨你兄弟他们,他们是好的。
赵建发罗红霞走到赵栓柱儿身边,拍拍他的背。赵萍萍和赵小草也都担心地看向赵栓柱儿。
赵栓柱儿眼神一暖。
他也有爱护他的家人。
赵永强率先放下东西,道:“六叔,六婶儿,栓柱儿,这是赔礼,你们别嫌少,一定要收下。”罗红霞忙摆手,大家都不容易,带回去带回去,给孩子吃。
赵永强摇头,坚持要留下。
其他三人也都放下东西,然后不管不顾地退出去。赵二叔赵二婶儿心疼地看一眼地上的东西,到底没说话,默认了。
赵建发和罗红霞看两人稀奇,院外围观的社员瞧两人也稀奇不已。
但赵二叔他们一家既然认错了,双方也没啥深仇大恨,赵建发夫妻就收下了道歉,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等到赵二叔他们离开,赵建发一家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过,心头的阴霾
,总算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