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师无关,是我自己睡不着罢了。”
“……”玉奴看她伤神的模样,也猜出了几分。多半还是因为张生夫妇的事情。之前楚鸾在外面时整日喝酒,如此麻痹自己,才能睡得着。
“近来我一闭上眼,就是嫣然身是血的模样,心口疼得厉害。睡着了也还不如醒着。”
“那你身体如何吃得消?”
“不知道。或许大仇得报的那一日我就能安稳睡个好觉了吧。”
“你还要报仇?”风波尚未平息,楚鸾就还想着再对齐铭出手,玉奴很是担心,“这一次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若是再贸然出手,只怕不会再轻易身而退了。”
她说的这些楚鸾又如何不知,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张生夫妇冤魂无法安息,她做不到。“放心,我自然不会轻易叫他们抓住把柄。若是不得已,鱼死网破也并无不可。”
“糊涂!”玉奴开口怒骂,“就为了杀一个齐铭,你是连命都不要了?”
楚鸾知道玉奴担心她,不愿意让她冒险,但是如果不亲手杀了齐铭,她绝不罢休。
“我的命本来就是偷来的,之前是魏巍舍命相救,如今是嫣然以身挡箭,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前世的一星半点记忆至今都像是梦一般,但那刻骨铭心的痛又实实在在证明她已是重来过。如今,她握着重活一世的机遇却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当真失败透顶。
啪!
玉奴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她的脸上,楚鸾因为太久没有休息,身体虚弱得险些承受不住。
玉奴眼含热泪,怒其不争,“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倒是洒脱,做事不顾后果,可是活着的人呢?你有没有想过!”
楚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低着头接受玉奴的训诫,“楚姑娘,昭月郡主!你一直都这么潇洒,钱财,权力,哪怕是性命,在你眼里都可以随意舍弃。就连那些活着的、关心你的亲人和挚友你也可以抛下,独自去追寻你的道理,好潇洒啊。”越说越激动,她死死抓住楚鸾的两只手臂,是痛心,是难过,“只有你才能做到这样的境界,只有你才是这污浊世上的一股清流,你伟大,你高洁,那活着的人呢?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你闯出那些祸事哪一件不是老师在替你善后?你遭人暗杀,一夜未归,是老师差人连夜寻找;你身陷流言之中,是老师想办法替你澄清;张生夫妇问斩,他们的尸首也是老师跪在金銮殿上求了好久,才被允许入土为安的。”说着,言语中带了几分哽咽,“老师将你的命看的这般重,你怎么……怎么可以轻易辜负。”
“玉奴……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消息传回江南这么久了,那边却是一封回信也没有,我被困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这里没有人需要我,没有人愿意我回来。可我也想回江南,现在我又该怎么回去,我还回的去吗?”楚鸾亦是泪流满面,神情痛苦,眼中尽是迷茫。
“所以你就这般不惜命,你在京城无人可依,那我和老师呢?我们难道不是你最亲近的人,不是你的依靠吗?也对,你是从来没有将我们当做自己人的,毕竟对你而言,我们是束缚你的枷锁,你这么热爱自由的人,肯定不愿意被约束,不愿意走老师早就为你规划好的路,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玉奴,你知道的,我一直将你和老师当做亲人。”只是……她不愿意被关在囚笼里,哪怕那个笼子是用黄金打造,鲜花装饰。“玉奴,即便我生性再凉薄,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和老师对我的好,只是……你们在对我好之前,也总得问我一句,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吧。你们也得问一句我愿不愿意吧。”一直以来,她的一切都是规划好了的,该学什么样的本领,该看什么样的书,该做什么样的事;甚至是该怎么笑,该怎么说话,该怎么走路;吃饭时哪怕只有她一个人,都必须准备五道菜以上,并且每道菜都必须吃一点,不能多吃,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喜好,喝茶必须喝雨前龙井,决不能喝那些乡野粗茶。他甚至还计划了她的将来,要辅佐慕容瑾,助他称帝,然后嫁给他,从此相夫教子,母仪天下。
“楚鸾,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只看见老师对你的严厉,你也应该看看他对你的期望和栽培。老师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都是为了你好。”
一句为了她好,便胜过万千理由。
楚鸾终究妥协,主动拥住玉奴,说话间没了一丝生气,“不要哭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不会再鲁莽行事了,我会好好的听从老师的安排。”
今日难得放晴,傍晚时分,天空出现了火烧云。红得似乎燃烧的草原,一点点让驰骋的天地被黑夜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