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戍时的梆子且刚敲过。
泉州况府,陆陆续续点上了灯火,西侧院正房堂屋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手缠佛珠,衣着朴素,与周遭的富贵清雅颇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屋内下首坐着的,正是如今况府的当家老爷,况钟。
“&nbp;祖宗保佑,儿子这次升迁的旨意,约莫月底就可下来了。”此时初春,况钟身着一件赭石色的薄绸夏衫,言语间甚为恭敬。
老夫人手中盘着佛珠,面无表情的看向,堂下那名俊朗的中年男人,说道:“&nbp;你到底还是选择了那条路!”她叹了叹,“&nbp;这些年,咱们况家在泉州也着实被打压的惨了!我们遣散家仆,节衣缩食,低调度日已经很苦了。你又在官场上熬那么些年。从六品升上去最是艰难,过了这一关,你也算得是中品官员。这次要将你升到哪里,心里可有底?”
况老夫人语调平平,未有波动。
“&nbp;回母亲的话,世叔已然来信报知,应该是姑苏知州。”况钟向来为人谨慎,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露出喜色。
“&nbp;那可真是要恭喜老爷了,素来知州一职,多由从五品但当,你一个正六品,可以当一州知州,这不但是祖宗积德,也更得多谢为你打点的人!”况老夫人道。
况钟凑上前的些,压低了声音,说道:“&nbp;有传就在前夜,西厂贺提督死了,据说死相极为凄惨,也不知是何人下得毒手。可想来,如今天底下有这般能耐的,也并非中原之辈!……实不相瞒,此次升迁,儿子心中着实惶恐不安。生怕一步错、步步错。”他低沉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说着:“&nbp;可咱们一旦踏上,那位主子给的路,便也顾不得瞻前顾后了。”
“&nbp;老爷这些年处事愈发老道,自己拿主意便是。”
老夫人面色平静,“&nbp;切记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银子要使的得法,礼数要周全,不卑不亢、又且要亲近,且说朝廷那些老大人们,一辈子都在这官场之上打滚,精于权术,炼得那个个都是火眼金睛。&nbp;。如今的天下算是变了天了!朝廷里那些个身着大红官袍的一品大员们,又有哪个不臣服于湘西苗疆?!这些年来对你有照拂的,也不过觉得是个能用之人罢了!往后的路怎么走,可要自己拿得妥。”况老夫人多说几句便有些喘,身边的掌事妈妈立刻端起茶杯,凑到她嘴边,一手还轻轻在老夫人背上顺着。
况钟见状,一脸惶然,急切道“&nbp;母亲千万保重,儿子能有今天,全依仗了母亲教养,当初若非母亲仁慈大义,儿子这会儿,也不过在乡下浑浑度日罢了,儿子且得孝敬母亲呢……”
况老夫人似有些不耐烦,她轻轻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
“&nbp;无碍,倒是升迁在即,老爷得紧着打点才是,你当泉州同知这些年,也有不少心得之人,走前可得尽了礼数。大家同在一个官场上,为谁效力且先不论。不过今日不见明日见的,也不要冷了同僚的心,总得好聚好散才是!”
况钟微笑道:“&nbp;母亲说的是,儿子也这么想,忆起当初咱们一家子刚到这泉州之时。还觉得这岭南地带气候炎热,人情粗犷,不曾想这里风调雨顺,百姓纯朴,又地靠沿海,得渔盐之利船务之便。虽不比江南水乡富庶,倒也民财颇丰,这几年住下来,儿子倒有些舍不得了。”
况老夫人也点头笑道“&nbp;这倒是,我一辈子都住在北方,便是千好万好的江南,我也是不大愿去的。这泉州住惯了,山高皇帝远,日子也悠哉,临行前把这大宅子卖了,置办个山水好些的小庄子,既不招摇,将来也有个养老的地方。”
“&nbp;这打算甚好,儿子觉得妙极,回头就去办。”况钟笑道。
“&nbp;从前觉得江南美,如今却觉着啊,那倒也不乏是个龙潭虎穴。听说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子,锦衣卫侦缉所千户,陆鄞、陆临徽。他如今身在姑苏,查那二十万两修河银款的案子。”
况钟起身俯首点头,“&nbp;回母亲,确有此事。与锦衣卫一并在姑苏查案的,还有几个六扇门的人。总归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可姑苏的前任知州告老还乡,儿子前去接任,也要情面上过得去才行……”
老夫人端着茶碗,轻轻拨动茶叶,一旁的管事妈妈极有颜色,亲自从外面端着茶壶来续水,给两个润瓷浮纹茶碗里都添上水,细心的盖上茶碗盖。
冷笑了一声,淡如清水的语气说着:“&nbp;……江南富庶,前任知州官老爷,又哪里会舍得告老还乡啊?!”况老夫人欲言而止,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挥了挥手。
“&nbp;想来过些时日,便也要动身前往姑苏了,这几天便莫要来叨我了。”老夫人她遂向况钟下了逐客令。
…………………………
姑苏官驿里的厢房,四通八达,每个院子都占有一方小院。
构建多以用木为格,以湘妃竹横斜钉之,或四或二,两旁用板为春帖,随意取唐联佳者刻于上。门外石像,用料方厚浑朴。且江南水乡窗子的传统构造很是讲究,窗棂上雕刻有线槽和各种花纹,筑成种类繁多的优美图案。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观,就好似镶在窗框中,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