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海哄着他放下手中酒杯,让后面伺候着的内侍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过来。
他知道魏明心情不好,若是在营中,他想怎么喝都无事。但眼下是在宫中的除夕宴,他要是敢露出怨怼之意,难免会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两人出身草莽,挥洒血肉积了军功才能做到今日之地位。但在京中为官多年,两人也未能参透这险恶的官场。全靠庆隆帝护着,魏明才能坐稳了京畿大营一把手的职位。
而如今,眼看着太子参与的政事越来越多,皇帝已经久未露面。在新旧权利更迭之际,两人因只忠于庆隆帝,又距京城核心较远,虽手握重兵,却已经被排除在了太子的班底之外。
这一点,从两人身处的酒席位置也能窥见一斑。
所以,这个时候,路大海更不能让魏明犯错。虽然,他的心头也满是悲愤。
“来来来,大碗的来了。”路大海将热汤递到了魏明手中。
魏明虎目一瞪,问道:“这是什么酒,还冒着热气。”
路大海外表虽然粗放,实则有机变之才。须臾之间便找到了理由,忙道:“这个宫中特供的煮酒,在外面喝不到的。”
魏明点点头信了,两人是一起从战场里杀出来的铁哥们,最是信任不过。
端过肉汤大口喝了下去,连连赞道:“好酒!”他舌头麻木,酒意早已令头脑混乱不堪,此时已经无法分辨不出,这大碗中所盛的,根本不是什么美酒。
见他喝下,路大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碗汤里,他刚刚下了一些军中常用的蒙汗药。分量不多,足以令他安睡。
不到盏茶功夫,魏明便栽倒在桌上,脑袋碰着木桌发出“咚”地一声。他却毫无所觉,呼呼大睡起来。
在酒席上睡着固然是失仪,但正值酒酣耳熟之际,算不得什么大事。总比他趁着酒兴,说出心头闷着的话要强上百倍。
路大海看着睡得无牵无挂的魏明,微微摇头,心头却升起一丝羡慕来。
魏明就是这么一个莽汉,心无城府。难受了就喝酒,开怀时也喝酒。而自己,却不得不想多一层,多方筹谋。
可叹的是,就算他觉得自己考虑的已经非常周详,却仍敌不过那些背后算计。这种日子,不仅仅是魏明过得憋屈,他也恨不得上战场真刀真枪,强过这些不露声色的明争暗斗。
路大海执着酒杯,今夜他只略略沾了沾唇,清醒的很。
他视线望去的地方,正是整场宴席的中心人物——举手投足益发有威势的太子。在他身边,紧紧挨着的是四大国公府的青年俊杰,和以方孰玉为首的儒雅文臣。
包括太子在内的这些人,都令人想起一句古话:自古英雄出少年。
是的,他们的年纪都很年轻。就算是方孰玉,也不过才四十来岁,正处于朝臣最好的年纪。
这样远远地看着,路大海觉得他们身上好似笼罩着一层光晕,令自己无法靠近。他在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原来京畿大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落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