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点点头,迈步从台阶中间退至另一边,指向最底层的台阶道:“从第一阶起,一步一叩首,待至顶端,魂鼎中自然会飞出你的引魂玉册。你将神识印记留下一道放置其中,仪式便算是完成。记住,心要诚。”
叶青篱脚下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恭敬应是,也不多话,便老老实实跪下来,自第一个台阶上磕下一个响头。
在这之前她虽然并不知道所谓的引魂造册原来是这么个做法,但对此她也并无意见。玉磬书院是昆仑核心,这个入门仪式再怎么磨人都不为过。因为谨记魏雅最后那一句“心要诚”的提醒,她甚至没有运用灵力给额头做任何防护,五步之后额上便已是通红一片,十步之后已渗血丝。
而这台阶,共有99阶。
广场上闲谈的众人声音渐止。当日曾在东篱岛上出现过的林掌院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魏雅身边。又过得片刻,陆陆续续飞来十数人,他们全都站到了魏雅和林掌院左近。不过众人只是眼神交汇,却并不交谈,或有将目光投注到叶青篱身上的,却是神态各异,俱不相同。
玉磬书院几年间也难得收一个弟子。书院的师长辈们自然对此不敢怠慢。
实际上因为太虚论剑即将开始。昆仑高层全都十分忙碌,叶青篱的入门仪式已是从简再从简了。在这种情况下,众人的静默观礼。已经是对仪式的最大尊重。
一步一叩首,百步而缺一。
叶青篱越走越是脚步沉重,额头上的伤处隐隐作痛,祭台最顶端往下却层层叠加着有如泥沼般的压力。压得人呼吸困难,步履维艰。
挣扎、对抗、绝不退缩!
叶青篱早顾不得去数这个台阶。只是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身体里的灵力在这种情况下高速运转,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那粘稠滞涩的束缚。
挤压、缠绕、旋转、吞噬,滑不溜手。
叶青篱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
她忽然就感觉到心口一松。然后脑中有灵光闪过。
既然是陷入泥沼,直线推挤着前进只会使得压力愈来愈大,何不在这种直线中增加细微的颤动来做卸力?
这泥沼般的力量虽然来自四面八方。看似没有破绽,但却并不等于不能在这其中制造破绽。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防御。自然也没有真正牢不可破的束缚。能不能破开,只在于看不看得到而已。
微晃,滑步,叩首,前行。
当叶青篱登上第九十九级台阶时,忽然明白了为何这个祭台只做九十九了。
百而缺一,便是十全九美。
正如天之道将损有余而补不足,正如大衍之数五十损一。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只有盛极而衰。残缺方为天道,所以执念者永难踏上峰巅。
叶青篱恍惚间磕下最后一个响头:“执着而不执拗,是这样……?”
然而这天下间,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实在太多。
啪!
昭明城余仙居中,推门而入的张六忽然被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惊醒,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兄长阴沉的脸色。
张六的嘴唇微微发白,他浑身肌肉紧绷,目光却是难得的灼亮。
这是头一次,他鼓起了勇气,在张兆熙盛怒之时与他直视。
房间里阴冷狂躁的风暴猛地一转,紧接着张兆熙的气势又渐渐转为沉郁。他开口说话,语声冷肃有力:“你修为低微,不在房里用功,却又跑去了何处?现在城中各门各派加上散修,早是龙蛇混杂,昆仑派作为地主都管不了城中治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处乱跑!”
张六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早不是当初那个一厢情愿以为世界很美好的跳脱少年,自然知道兄长此话不错。
但张兆熙从来都是个风度翩翩的人,以前许多次,不管他如何发怒,他都还是会挂上谈笑从容的面具,断不会如此将情绪形露于外。这一次他这几乎失控的狂怒,给张六带来的却是难以置信多过于恐惧。
“大……大哥,”过了许久,张六才强自找回了声音,干涩地说,“我、不是一个人出去的,我、我跟瑶儿一起走的。”
“你指望聂瑶保护你?”张六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不错,她的修为倒确实是比你要高得多。”
“我……”张六涨红了脸,又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一室沉默,就在张六以为张兆熙要继续指责或者直接宣布惩罚的时候,却忽然听他轻轻一叹:“我就跟在你后头,当我不知道你是看到了那位青羽姑娘,这才匆匆拉了瑶儿追上去的么?她……她早已去了,旁人纵有三分相似又如何?你此前倒是看得通透,如何现今又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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