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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省太乙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正式成立的那天很热闹。
大热天的,钟三爷穿上了一身藏青色的西服,打着领带,袖口的商标还没有撕下来呢。
村办前的场地上围满了人,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将场地围的水泄不通,还有熊孩子们钻来钻去,打闹不停。除了太乙村本村的人,还有附近村子的人也过来看热闹,像赶集似的,甚至还有做小买卖的来凑热闹。
钟三爷红光满面,不过钟魁怀疑他是热的,没看到他不停地用袖子抹脑门吗?
全村一百一十户,家家都有口粮田,还承包一些林地,入股农业公司就是把承包的林地这部分拿出来入股。
实际每家的情况不同,有的人家有承包的林地,伺弄的不错,有的人家将果林照顾的不好,甚至还有嫌赚不了多少钱,干脆撂荒的去城里打工的。
所以每家的林地和果树折算多少钱,这当中也历经波折,你给算少了,人家不干,你算多了,别的人又不满,不患寡而患不均。
钟三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钟魁的建议不错。他将各家的林地分成五个等级折算成现钱,然后问各家同不同意,同意就加入,不同意你家还是单干,强扭的瓜不甜。
结果有三十家第一时间同意加入,但人总是愿意随大流的,最后又有二十户人家决心加入到农业公司来,总共五百亩果林,平均下来,每家相当于出资一万元。
钟三爷和一帮委员们合计,越想越觉得这样挺好,虽然勉强只有一半村户被纳入到公司来,但这样一来,人心齐,队伍好带。
剩下的就是如何筹集流动资金了。这就本着自愿原则,出多少收多少,上不封顶,下不限底,多多益善。
钟魁家出资一万排第一,钟三爷出资五千居第二,钟七爷出资三千排第三,老李头也出资两千,剩下的少的也有一百块,多的有一千块,最后收到的流动资金整整五万块。
这钱不算多,也不算太少,公司开办起来勉强够了,没人指望第一年就挣大钱,不亏就行。
“现在,我宣布西秦省太乙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宣布公司成立的却是太乙县常务副镇长余思远,随着他敲响有着吉祥寓意的大鼓,人群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
然后钟三爷率领农业公司的管理团队走到前面,接受全体村民的注目礼。
这个初创团队人不多,钟三爷亲自出任总经理,底下三脚猫几只,全是出钱比较多的,包括钟守权,这些人也是村民比较信得过的。这也是钟魁当初愿意出主意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在此时的农村中,宗族的力量仍然很强大,尤其是太乙村这样的杂姓极少的村庄更是如此,村委两套班子是一组人马,不是辈分够高,就是很有威信,剩下的就是钟守权这样很有人缘的人。
为了庆祝这一“伟大事件”,钟三爷和几个老伙计决定举办跳钟馗大戏。
钟魁作为主演,当然名列其中。
跳钟馗,是太乙村当地的傩戏,具有悠久的历史,可追溯到宋朝,然而真实的历史已不可考,只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继承下去。
如今太乙村已经有三十年没有演过大戏了,因为新华夏建国后,它在一些人眼中,这是迷信。随着老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故去,这傩戏越来越有断代的危险。
如何演,钟魁当然不知道,不过村里有钟七爷,事先排练了多次。
钟七爷年轻时亲身经历过,也演过其中的角色。他小时虽是个羊倌,很不着调,曾一度跟走四方的戏台班子厮混过几年,但用现代的话来说,也颇有才艺。现在,他重操旧艺,导演、艺术总监、编剧、编舞和配乐一肩挑,还是不拿工资的那种。
锣鼓响了起来,钟魁穿着绿色长袍,戴着用桃木制成的夸张青黑色面具,铁面虬髯,挥舞着一把铁剑,走在队伍的正中央。
这面具又称脸子,上面绘着彩色的花纹,从文化上讲可以追溯到远古先民的纹面,狰狞变形的画风,蒙着一层神秘感,似乎在震慎各路厉鬼。
队伍由三十一人组成,人人都戴着面具,不同色彩和夸张变形的面具,代表不同的角色,但除了钟魁,剩下的三十人除了必要的伴乐,都是各路鬼怪。
大戏的主题就叫钟馗捉鬼。一个主角,一个第二主角,其他都是配角。
主角当然是钟魁,演的是捉鬼的钟馗,钟魁之所以答应演,因为这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第二主角则是钟七爷的小孙子钟林,还在读小学五年级,是个机灵的小子,他演的是小鬼。
基本内容是钟馗发现了一群鬼怪,然后大施法力,斩了大多数鬼怪,最后剩下一只最机灵的小鬼,作势欲斩,小鬼则不断作揖求饶,然而小鬼伺机用酒贿赂钟馗,弄醉钟馗,夺了钟馗手中宝剑。
钟馗失去了宝剑,就象征着失去了斩妖除魔的能力,反向小鬼打躬求饶,小鬼却昂然不顾,引人发笑。
最后,钟馗急中生智,夺回宝剑,在钟鼓喧嚣中,将小鬼斩却。
整个大戏持续一个小时,没有一句台词,全是以哑剧的形式表现,兼有类似京戏中的武打动作,不过极尽夸张之态,上窜下跳,手舞足蹈,活灵活现,引人入胜。
这大热天的,戏演完了,钟七爷的孙子也差点累虚脱了,他娘心疼不得了。
钟魁啥事也没有,被钟七爷夸奖有演大戏的天赋,没白瞎他累死累活的忙这一通。
余思远也带着一帮人饶有兴趣地观看,钟三爷等人也感挺有面子,如果将来要写地方志,这或许是跳钟馗这种傩戏第一次得到官方的认可。
余思远上次请钟魁吃饭,偶然听到钟魁嘴里冒出一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词,印象十分深刻,便记住了,觉得这话太有内涵了。
如果钟魁不是还是个初二学生,他甚至想把钟魁拉到自己身边,做个贴身秘书什么的,帮自己出谋划策。
他正走神间,钟魁脱下戏装,走上前来。镇文化站站长洪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挺斯文,他饶有兴趣地夺过钟魁手中的铁剑,掂了掂,惊讶道:
“好家伙,真够沉的,怕是有十几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