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襄王司马屿低声道:“还请圣上不要责怪,而且纵观全局来看,这一决定与朝廷策略完全一致!”
“朕为什么要责怪姜离,若非姜离,北伐大策必将毁于一旦,三十余万大周军士战死沙场朕也有错!”
景皇摆了摆手,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姜离当赏,若朕在这个时候还拘泥于这些微末形式,又与昏君何异?”
景皇的目光重新落在莽州地图上,他沉吟许久,开口道:“拟旨,姜离谋略过人,忠心可鉴,武冠万军,力挽狂澜为大周立下开疆扩土之不世功勋,今册封他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拜上等候,赐名镇军。
“莽原西北为我大周第二十八省,既然因姜离所得,便唤作离省吧,设安莽都护府,姜离为第一任都护府节度使,掌一省军政大权。
“封拓跋戈为西北汗,离省莽族各部皆归其统领,受安莽都护府管辖!”
“安莽都护府军制十万,自原凉州总营余部中挑选,四皇子司马烨统军不利,率凉州剩余兵马与中路军汇合,罪责记下,先让他戴罪立功吧,待北征结束,再对其进行惩戒……”
“镇军侯,都护府节度使!”
殿内众人闻言,都是暗暗一惊。
虽然他们知道景皇必会厚赏姜离,却没有想到会厚重到这样的程度。
这几乎是将整个莽州西北都封给了姜离。
虽然名义上拓跋戈才是数百万莽民的大汗,可谁都知道,真正的西北王是谁。
“圣上,对姜离的封赏会不会太重了一些!”
东襄王司马屿有些担忧。
这不仅仅只是姜离未来可能出现拥兵自重的情况,便是满朝文武也会有所争议。
年仅十六岁的上等候,一省节度使。
这样的地位与权势,几乎达到了一个臣子所有拥有的极限和顶点了。
“若不封姜离为安莽都护府节度使,试问满朝文武有谁能替朕守好离省?”
景皇重新坐回皇椅,道:“朕又何尝不知这其实是一步险棋,但今时今日,只有离省安定,朕的北伐大业才能继续施展而无后顾之忧!”
“圣上考虑周全!”
东襄王司马屿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不太放心:“镇武侯与姜离虽为父子,却势同水火,武侯若是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姜玄洛可是他保荐的,西路大军惨败,三十万余万大周军士白白惨死,这个罪责难道只惩戒姜玄洛一人就足够了么?”
景皇淡淡道:“朕念武侯功勋卓著,武朕天下,不去惩治他的罪责,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圣上所言极是!”
东襄王颔首。
这时,大殿外又有一名禁军校尉快步走入,向景皇禀报道:“启禀圣上,西路翼军统帅、云麾将军姜玄洛自西北逃回,现在就在峰下想要向陛下领取罪责!”
“姜玄洛?”
景皇冷冷一笑:“他竟然还知道回来?他回来想干什么?表忠心吗!”
“启禀圣上,姜玄洛将军说他自知罪不可赦,但西路军失败主责并不在他,而是姜离!”
禁军校尉抬起头,恭声道:“姜玄洛将军说,忠武将军姜离自进入莽原后就彻底消失,再无踪迹,他身为西翼大军统领自当注意一切细微变化异常,这才去寻找姜离的所在,现在回想起来,很可能是姜离故意为之,吸引他离开值守区域,这才导致西路的败亡!”
校尉说道这里,眸光隐蔽的看了一眼景皇的神情,继续道:“而且姜玄洛将军怀疑,姜离很可能投靠了北莽,甚至连西翼军防守空虚,也是姜离泄密的!”
“姜玄洛真这么说?”
景帝闻言,怒极反笑:“好一个镇武侯府的嫡长子,兄弟相残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我倒是有点想见他了!”
“臣这就去唤他!”校尉闻言连忙道。
“伱留下!”
景皇面无表情,却是指向最初送来四皇子与姜离传讯的禁军校尉道:“朕今日高兴,封你为七品翊麾副尉,你去将姜玄洛给我压上来!”
“臣领命!”
禁军校尉大喜,连忙谢恩。
本以为是必死的局面,结局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被提升了一个品阶。
他自然知道这都是因为姜离的缘故。
心中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周新晋上等候不免多了很多好感。
他站起转身而去,在路过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同袍时,心中不禁有些怜悯。
即便是他也能看出这位同为禁军校尉的同袍,必然是武侯的人。
作为一名只负责禀报讯息的禁军护卫,这位同袍的话着实有些太多了。
而且……
禁军校尉摇了摇头,快步而去。
过了不到片刻时间,就与几名禁军一起,押解着浑身是血的姜玄洛再次走入了大殿。
“圣上,罪臣罪不可赎,西路大军被剿,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姜玄洛全身是血,甲胄布满密密麻麻的刀痕和箭孔,身上也多处受伤,披头散发,精疲力尽的模样。
他挣脱开押解他的禁军,踉踉跄跄的扑倒在景皇的面前,哭诉道:“圣上,我自知罪不可数,亲率本部五万翼军驰援,却遭到了莽军的伏击,臣带着五万翼军苦战数日,直至战到最后,本想以死谢罪,却力竭晕倒,被麾下军士拼死救出,若非身负五万军士的嘱托和希翼,真的无颜来见圣上!”
“嘱托和希冀?”
东襄王司马屿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若非大捷的讯息已至,原本由姜玄洛统领的西翼军,还有四万余众活着,他都快要信了姜玄洛的表演。
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臣万恶不赦,五万军士却是无辜,他们全部战死,至死背负罪名,无法洗脱,愧对圣上,更无颜家人,因此将最后的希望都托付在了臣的身上,希望臣可以帮他们洗脱罪责,英魂可以安心回归大周!”
姜玄洛痛哭流涕,跪趴在地上,身躯因为无法抑制的痛苦而不住的颤抖。
“却也难为你了!”
景皇笑了笑。
“圣上,臣不难,臣罪该万死,只是五万翼军是真的无辜,臣并非贪生,只是想为他们洗去负罪之身!”
姜玄洛抬起头,用满是刀伤的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臣愿入乞死营,以戴罪之身为五万翼军赎罪,直至他们罪责全免,便会自戮以报答圣上之恩。”
他顿了顿,又道:“臣其实做了一切部署,留有数千军马充作斥候,严密巡视,防止军情被叱罗、拓跋两部察觉,西翼军防备空虚的隐秘绝对不可能泄露,一定是除了内奸!”
“你怀疑内奸就是姜离?”东襄王露出怜悯的笑容。
“臣不敢说,只是隐隐有这个推测和怀疑,毕竟只有他的一路军马不知所踪!”
姜玄洛一副谨慎公允的神情。
“姜离的行踪却是有些隐秘,不过朕倒是知道他的去向和动机!”
景皇将两小卷锦帛甩到姜玄洛的面前,笑道:“朕体谅你对五万‘战死’麾下的情感,就是不知道他们知晓了你的深情,会不会很感动呢?”
“姜离的行踪?”
姜玄洛闻言,心中微微一振,连忙拿起锦帛,迫不及待的看去。
他是真的很好奇姜离的去向。
然而……
“西路大捷!”
姜玄洛看着四皇子司马烨的字迹,只觉得匪夷所思,四皇子为了逃避罪责,竟然比他还离谱、大胆!
大捷?
开什么玩笑!
他一路逃向莽州中部时,曾远远的看到莽军围杀凉州总营兵马的场景。
那个凄惨的场景,也算大捷的话,他都能一统九州了。
四皇子一定也在演。
姜玄洛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下去,只为找出更多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心中也感到了些许的安定。
最起码,自己还说了那么一两句的实话,而四皇子真的是满嘴胡言啊!
可他看着看着,脸色就越来越不对劲。
因为其中的一些事情,真的能够对上。
就比如,自己弃了麾下军马独自逃命的事情。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怎么可能有人如此逆天!”
姜玄洛的手越来越抖,他又抓过第二卷锦帛看去,脸上的神情逐渐化为无尽的恐惧和愤怒。
恐惧即将降临的惩罚。
愤怒姜离的手段和运气。
凭什么。
他怎么可能做到?
他配吗?
配立下这不世之功勋?
一个前朝余孽的子嗣,一个在侯府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庶子。
一个自己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杂碎。
这不公平!
“圣上,这完全不可信,仅凭一面之词怎么能够确定如此重要的军情!”
姜玄洛大声急道:“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他们为了拖延时间逃脱罪责的手段,不可信啊,圣上!”
“你是说朕的儿子不可信,你的话却是可以信的?”
景皇摇了摇头:“我心中原本还有一丝不忍,不愿武侯在如此年岁失去嫡长子,可现在看来,他身为国之重臣,竟然如此教子无方,养下你这样的祸国之子。
“若我大周朝的臣子们个个都是如此,还谈什么国泰民安、万年帝业!”
景皇挥了挥手,制止了还要辩解的姜玄洛,冷声道:“你放心,朕不会意气用事,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我已经传令武侯,令他即刻前来莽州,亲自审查决断,如何处置你,将由他自己决定!”
“我也会命离省安莽都护府节度使、镇军侯姜离亲至,与你当面对质,谁是谁非,届时自有公论!”
“镇军侯姜离!”
姜玄洛不知道大周朝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离省,但镇军侯姜离五个字却如一柄重锤,直接砸的他魂飞魄散,崩溃倒地。
姜离?
他怎么就封侯了!
他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