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无赖一叫嚷,门口处就有百姓驻足,围拢在茶舍门口,向着里面好奇地张望。
那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锞子,放在桌上,默不作声地向着门口处走过来。行至门口的时候,脚下一顿,背着身子淡然道:“沈公子闹腾这样大的动静,这是打算惊动官府么?”
沈心才见有人多管闲事,就有些不悦,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声驳斥:“管你屁事?老子愿意。”
那人已经一脚迈出茶舍门口,头也不回:“自然不关我的事情,只是皇后好歹也是长安颜面,若是惊动了官府,必然上达天听,皇上追查下来前因后果,对于沈公子又有什么好处?”
一句话言简意赅,却是画龙点睛,沈心才知道他所言不假,只是狂妄惯了,怎么甘心让别人众目睽睽之下,说教自己,猛然转过身,就想出言不逊。
那人已经迈出茶舍,只余清矍如竹的背影,沈心才就是一愣:“辰辰王。”
他这一愣怔,月华也扭头去看,围观的人继续围拢上来,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月华不想久留,就向着香沉使个眼色,二人趁机也绕过沈心才,分开众人,出了茶舍。
月华脚下加快,双足生风,香沉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这位贵人慢走。”月华出声唤住前面那布衫男子。
那男子顿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冲着月华拱手一揖:“辰王参见皇后娘娘。”
浓眉英挺,狮鼻阔口,一身俭朴布衫难掩浑身浩然正气,不是辰王是谁?
月华走到近前,微微一笑:“请恕月华适才眼拙,一时间没有识出辰王大驾,多谢辰王仗义执言。”
辰王清冷一笑:“不足挂齿。皇后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在下告辞。”
“辰王殿下!”
辰王转身欲走,又被月华叫住了。
辰王不卑不亢,恭声问:“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月华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好,只苦笑一声:“辰王不必如此多礼,月华如今不过只是下堂妇而已。”
辰王眸光闪烁:“皇后是在自嘲?”
月华摇摇头:“无论身份如何,我还是我,没有什么好妄自菲薄的。就像辰王殿下,木秀于林,即便大风摧之,您依旧还是辰王,最为尊贵的龙子龙孙。世人可以轻慢,但是自己绝对不会看轻自己。”
“呵呵,”辰王竟然自喉尖溢出一声轻笑:“皇后娘娘若是只为谬赞本王两句,那就不必了。本王居庙堂之远,独善其身,不过是檐底燕雀,何足挂齿?”
“辰王忧国忧民,又是难得的治世良才,若是你果真能放得下长安百姓,弃了鸿鹄大志,那又何须在端午之日独自感伤,缅怀爱国志士屈原呢?”
“谁说本王是在感伤?”辰王立即反唇相讥。
“难道辰王一直面壁而坐,不是为了墙上悬挂的那半阙屈原的《离骚》?”
辰王对于她偶然一瞥的细致入微一时讶然:“当今皇上心怀天下,勤政爱民,本王有什么好感怀的?皇后多虑了。”
“当年屈原赞成楚怀王变法,其中两项,一是用英才,一是远奸佞,这便是辰王郁郁不得志,感伤之处吧?”
月华的话一针见血,十分不中听。尤其是听在辰王耳中,感觉就好像在小心试探自己一般。
辰王转过身,冷冷地道:“皇后这是在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或许是,”月华自嘲地笑笑:“月华听闻辰王殿下经常去枫林拜祭先父,心里感激,又敬佩辰王的德怀天下,磊落胸襟,今日得见,,所以情不自禁忘形了一点。辰王殿下见谅。”
“在其位谋其政,你如今已经不是他陌孤寒宫里的良人,就不用张口闭口就是朝堂天下了吧?”
月华心里却惦记着那日陌孤寒对他直言不讳的赞赏与敬意。
“胸怀有多宽广,路就有多宽广,辰王难道果真甘心置身朝堂之外,一生平庸,碌碌无为?”
月华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时冲动,脱口而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大错特错,一时间恨不能咬舌。
辰王一声冷笑,扭过身来,炯炯地盯着月华:“若是本王告诉你,这天下原本就是本王的,你还敢这样劝本王吗?这话让陌孤寒听到,会以为你居心叵测,在撺掇本王谋反!娘娘还请谨言慎行。”
言罢大笑着拂袖而去,只留下月华呆愣着留在原地,心里颇震撼。
这天下原本就是本王的!
这天下原本就是本王的!
这话大逆不道,但是辰王敢于脱口而出,还不知道在他心里横亘了多久?
当初先帝皇子众多,每人都是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只有陌孤寒当时年幼,表现得平庸愚钝。先帝原本最为欣赏辰王,为何要将皇位传于陌孤寒?难道,陌孤寒继位,其中果真是有什么缘由?而辰王接连遭受罢黜,也跟夺位之争有关?